達悟族的精神失序：現代性、變遷與受苦的社會根源

報告人：蔡友月(中央研究院社會所助研究員）

2010 年 3月 10 日

從達悟兩性文化開始談起從達悟兩性文化開始談起• 魚的分類：男人魚、女人魚、老人魚。女人不能吃男人魚、老人魚，因為女人具有子宮，是生育的生理狀態，若吃男、老人魚會嘔吐。

• 男女性別分工 男性岸邊垂釣、建屋、造船、飛魚季捕魚。 女性礁岸採集、照顧弟妹、學習水芋田的事務• 達悟傳統命名制度• Si → Syman Sinan → Syapen

達悟人精神失序現象的特殊性達悟人精神失序現象的特殊性•第一、從流行病學的角度來看，近二、三十年來，達悟人的精神疾病比例增高，且高於台灣漢人五倍以上，為什麼？

•第二、達悟人做為離島原住民，他們如何詮釋與對待被精神醫學診斷為「不正常的人」？

研究目的研究目的

1. 分析達悟人高比率精神失序的歷史社會根源（第一部份）

2.分析達悟精神失序者社會文化處境與生活經驗（第二部分）

精神醫學診斷下的精神病人

快速社會變遷（ 1970-至今）1. 經濟：生計經濟→貨幣經濟2. 文化：傳統文化→資本主義消費文化3. 居住空間：傳統聚合式家屋→水泥房的國宅4. 教育：傳統達悟文化→制度化現代教育

遷移台灣經驗

家屋改建

酒引進部落

達悟傳統文化 基督宗教 精神醫療

高比率的精神失序未婚：已婚 3： 1

男性：女性 4： 1

現代教育世代多於傳統世代

3/4 個案處在失業的狀態

分析架構圖分析架構圖

研究方法研究方法

1. 紮根式的民族誌研究• 精神醫學診斷下的精神失序者• 家屬與社會網絡的成員• 蘭嶼衛生所、蘭恩基金會等• 部落耆老、牧師、意見領袖、鄉長等等• 在台灣的工作、求學或定居的達悟青年

2. 歷史文獻資料3. 官方統計

第一部份第一部份高比率的精神失序：如何解釋？高比率的精神失序：如何解釋？

現有的解釋方式： 2000 年「達悟人精神分裂基因的連鎖分析」

限制：1 無法解釋歷史過程，以及結構性的根源。 晚近這二、三十年發病、九成五以上集中青壯世代2 近親通婚的假設，不符合達悟人社會規範。

達悟人精神失序的歷史社會根源達悟人精神失序的歷史社會根源

• 快速社會變遷下多重的「社會受苦」經驗

1. 青壯世代遷移台灣經驗2. 家庭功能失調 -家屋改建3. 酒進入部落

（一）遷移（一）遷移

1. 被診斷為精神失序的個案，二分之一以上開始 出現不正常徵兆，是台灣而非蘭嶼。2.相較本島原住民，達悟人遷移的歷史特殊性。3.勞動市場底層橫向流動，無法向上流動。4.過客性來回遷移。5. 族群接觸下的文化衝突。6.既有社會連帶，在台缺乏運作的機制

(( 二）二）家庭功能失調家庭功能失調 --家屋改建家屋改建

1. 家 asa ka vahai 、家族 as so inawan 、家屋 asa ka vahay

2. 家屋改建政策 1966年政府「山地現代化」國宅改建 1974 年蔣宋美齡視察後，拆除傳統屋興建 566 戶 1994 年每戶補助 45 萬，全島九成以上再度經歷家屋改建。3. 不完全的家屋成為個案自卑、受挫的來源

野銀部落殘存的傳統屋野銀部落殘存的傳統屋

家屋改建的結果：一家八口的臨時屋家屋改建的結果：一家八口的臨時屋

家屋改建的結果：遲遲無法完工的家屋家屋改建的結果：遲遲無法完工的家屋

家屋改建的結果：未完工就開始居住家屋改建的結果：未完工就開始居住

華麗的住宅與臨時屋併置於蘭嶼華麗的住宅與臨時屋併置於蘭嶼

((三）酒三）酒

• 「根據衛生署立台東醫院近年來專為蘭嶼原住民罹患精神病現況調查。台東醫院院長鐘蝶起指出，…原住民罹患精神疾病的原因，可能與基因有關。不過他認為導致精神病另一個主要原因，應該與原住民喜歡喝酒脫離不了關係。鐘蝶起說：原住民的解酒基因比別人好，因此許多人有酗酒習慣，為了防止精神病罹患比率過高，台東縣計畫在台東醫院精神科成立勒戒所。」 2001/3/22 民生報

各族米酒消耗量（每人每年平均瓶數）

年度族別

1969 1970 1971 1972 1973 1974 1975 1976 1977 1978

泰雅 － 19.8 21.4 26.8 54.1 37.4 48.8 58.5 60.2 58.4

阿美 － － － － － － － － 27.8

布農 21.3 27.9 23.0 27.0 34.2 43.3 46.6 49.9 49.9 52.0

排灣 38.8 39.0 41.0 43.7 52.0 62.3 69.7 75.1 75.1 76.8

雅美 1.9 6.7 14.5 27.2 32.4 32.4 36.8

全省平均

6.0 7.0 7.6 8.4 8.8 11.0 12.7 13.2 12.3 －

各族啤酒消耗量（每人每年平均瓶數）各族啤酒消耗量（每人每年平均瓶數）

年度族別

1969 1970 1971 1972 1973 1974 1975 1976 1977 1978

泰雅 2.8 3.9 6.1 11.5 16.7 12.1 16.9 23.3 40.9

阿美 8.5 12.2

布農 0.7 1.0 1.3 1.9 4.3 3.0 2.2 4.0 11.0 24.3

排灣 1.1 1.3 1.6 3.2 6.2 2.6 2.5 3.7 9.6 18.7

雅美 0.3 0.6 1.1 3.1 3.1 7.5 20.6

全省平均 6.3 7.7 8.4 9.6 13.0 9.5 10.3 11.5 15.5

達悟人飲酒的社會歷史脈絡達悟人飲酒的社會歷史脈絡

1 、 1898年日本學者鳥居龍藏、土田滋指出：達悟人是唯一不喝酒的民族。

2、 1970 年代後，蘭嶼開放觀光，公賣局的菸酒配銷也透過臨售商、小雜貨店等現代市場經濟的管道進入這個小島。

3、 1974 年開始，米酒、啤酒的消耗量逐年大增 ，且都超過全省的平均量 。

4、酒、失業、認同混亂互為惡性循環。

第二部份第二部份精神失序者的社會文化處境與疾病經驗精神失序者的社會文化處境與疾病經驗

1. 世代差異與部落的生活條件2. 社會變遷下三個詮釋典範3. 個別主觀的受苦經驗

達悟人的部落生活與世代差異達悟人的部落生活與世代差異 1.去機構化的天然社區 大自然、非工業化的環境 生計經濟與大自然的互動方式 部落的人際互動網絡 2. 傳統部落生活無法滿足年輕一代的自我認同3. 以世代變遷的角度反省文化本質論的假設

三個交錯的典範：三個交錯的典範：（一）達悟傳統文化（一）達悟傳統文化

1. 被魔鬼嚇了（ da-nikovotan 、 nanikovotan)2. 遇到月半（ nanimasazi do vean ）3. 觸犯社會規範與神譴的行為 (miramlawan)

• 治療者：巫醫• 驅鬼儀式

三個交錯的典範：三個交錯的典範：（二）基督宗教（二）基督宗教

1.1951 年基督教， 1954 年天主教進入蘭嶼，撒旦 取代傳統惡靈。2.重要他人為教徒，不正常徵兆牽連到宗教隱喻 容易進入宗教論述。• 治療者：牧師與傳教人• 採驅鬼禱告儀式

六個部落都有各自的教會六個部落都有各自的教會

六個部落都有各自的教會六個部落都有各自的教會

1. 1992 年第一位精神科醫師進入蘭嶼， 1998年國家制度的補助

2. 精神疾病是生物、心理、社會壓力造成。

• 治療者：醫師、護士每月一次家訪• 打針、吃藥、住院生物性治療為主

三個交錯的典範：三個交錯的典範：（三）現代精神醫療（三）現代精神醫療

達悟傳統文化 基督宗教 現代精神醫學

理念與世界觀

惡靈（ Anito）所展開超自然的世界觀

上帝是萬物的主宰 科學的世界觀，排除超自然的解釋

不正常的歸因與判

準 1 被魔鬼嚇了2觸犯禁忌或社會規範3遇到月半4奇力斯瑪的特質

不正常的徵兆，與宗教的象徵有關。

幻聽、幻覺等

治療者與治療儀式

傳統部落巫醫傳統驅鬼（惡靈）儀式。

基督教驅鬼（撒旦）儀式。眾人集體禱告為主。

精神科醫師一月一、兩次的探訪，打針、吃藥為主。

制度 無正式組織 （家人主動求治）

教會組織 （家人主動求治）

衛生所與接受國家補助的偏遠醫療各種計畫 （國家強行介入）

多元治療的衝突並存多元治療的衝突並存• 無論那個詮釋典範下，這些人都被視為不正常

• 無論那個詮釋典範下，這些人都必須承受污名

• 世代、世界觀與不同的疾病歷程

達悟傳統文化 基督宗教 現代精神醫學

優點

自然的態度面對失序，給予這些精神失序者，較少應然上的期望。生計經濟的勞動方式部落緊密的人際連帶，提供支持的力量。

透過眾人禱告儀式，創造集體社群支持的力量。透過教義給予受苦意義與心靈支持的力量。

較符合現代性世界觀的認知方式。國家制度支援醫護人員定期探視。如果個案有危及生命的情況能夠立即處理。

限制

放任的態度面對個案不舒服的異感。惡靈的世界觀下對於失序者的污名。

強調心靈治療，較少觸及個案背後結構的成因。

過度強調生物性的治療方式，缺乏社會心理的協助。送入台灣住院，不適合達悟人的習。對精神病負面標籤的排斥。

三個典範系統優缺點的比較三個典範系統優缺點的比較

三個典範下的達悟人三個典範下的達悟人本土療癒本土療癒

1. 三個典範雖不是單一獨大，但也沒有相互補充。

2.緩解受苦不能依賴單一典範的獨斷方式，結合三個典範的部落健康模式。

3.探討衛生所為中心的現代精神醫學、教會為代表的基督宗教，以及達悟傳統文化三者互動的關係，尋找適合蘭嶼的文化療癒因素。

敬請指教，敬請指教，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

小組討論問題：小組討論問題：

1. 你們覺得為什麼達悟族精神疾病的比例，男性：女性 4： 1，男生遠高於女生？

2. 你們覺得用基因論述，解釋台灣各原住民日益升高的酗酒、精神疾病、自殺等問題，有什麼限制與盲點？

3. 耀敬原是個傳統部落中公認傑出的年輕人擅於捕魚、造舟，但是因為長期失業開始大量酗酒，你覺得可以如何幫助他？

小組討論問題：小組討論問題：

4. 你們覺得一位漢人的精神科醫師在面臨診 斷達悟族精神疾病的患者會遇到那些問題？

5. 你們覺得一個不會說國語的達悟精神失序的老人，該如何發展適當的療癒措施？

6. 你們覺得一個適合達悟人的精神復健計畫，應該包含那些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