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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17日 星期三 责任编辑：熊 芳 版面：龙靖雨 校对：邰雅麟 电话：7727162 传真：7709119下午茶A8

找回丢失的故乡——品读青年农民诗人黄飞跃的乡土诗歌 ■高玲

一

在沅水桃源段的流水里，有一个

几公里长的洲子，无端地把沅水分成

两股。这个洲子叫营盘洲。

但凡叫营盘的地方，都是有些来

历的，比如长沙的营盘路。营盘洲自

然也不例外。在这个洲子的对面，有

汉代马援的石室，可以容10多人避暑

歇息。一段红色岩石的峭壁上，还有

悬棺留下的印迹。2000多年前，一马

平川的营盘洲，可能就是马援驻军练

兵的地方，略一闭眼，凝神静思，仿佛

还能听到金戈相击、战马长啸。3 月

的风从水面吹来，掠过竹林，源源不

绝，好像后面跟着千军万马。

黄飞跃是听着这风声长大的。

他的家就在洲上那一丛竹林边上，另

一侧，是清可见底的沅水，一路东去，

日夜不息。

一条笔直的水泥路贯穿营盘洲，

道路两旁桃李盛开，油菜花开得骄傲

而挺拔。我们的视线越过路旁的花

草，可以望见蓝色的流水、绿色的青

山。画家涧湘说，夏天了他要带着帐

篷来，在这里安营扎寨，画这尚不为

人知的淳朴与美好。

洲的西端有隆隆的车声，一群人

正在伐木，一棵棵树被砍倒，装进摇

摇晃晃的农用车。我们走过一片人

家，便看到大片大片黄色的草地，厚

而软，乍一看好像电影中的取景地。

黄飞跃是这样写它的：“她的荒/藏住了一群麻雀，布谷，黑翅膀的青菜婆/有野兔时不时，脚边遇見……”草色

之外，是松软的河滩，圆溜溜的石头

遍布。再向外是沅水，听不到水声，

只有水色透亮，让人不自觉地想沉埋

其中。

在这样诗意的环境中长大，怎么

可能不会写诗呢？何况，是像黄飞跃

那般细腻柔和的人。

二

大约两年前，文友巢栖林发来几

段诗歌，说这是他在《桃花源诗季》上

摘录的，与我分享。我知道，他摘录

的诗大都是好的，因为他是一个挑剔

的人。

“母亲在菜地里弯腰的瞬间/我看见了母亲挂在胸前的乳房/那对干瘪的的葫芦/差点就要从这棵老树上掉下来//……我盯着母亲的乳房/真的担心它们会掉下来/落在这块土地里/就像冬日风干的果实/砸碎我们的心坎”

这是黄飞跃的诗，题为《母亲的

乳房》，朴实得就像夏天的一畦菜地、

屋后的一排篱笆，闻得到泥土与青草

的气息。我亦写过许多给母亲的文

字，都不如这一首诗，像斧头劈柴一

样砸中我。

我喜欢这种不故弄玄虚的诗歌，

就像有人在耳边低低絮语，又在瞬间

引起人情感的共鸣。记得那年5月，

黄飞跃的诗集《泥土边沿的风声》在

他的母校——桃源三中举行首发式，

身着校服的孩子们围住黄飞跃签名

的课桌，挤得水泄不通。孩子们喜欢

他的诗，不仅因为他是他们的学长，

还有更重要的因素，就是他的诗，他

们能够读懂，文字里是他们共同的家

园，在沅水边春绿秋黄，五谷丰登。

他们的父母也像黄飞跃的父母，在田

野里劳作，栽种，收割，然后被时间风

干，从老树枝头掉下来。或许，他们

之中也有人会和黄飞跃有着相似的

人生轨迹，温情的诗歌，繁杂的琐事，

都将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黄飞跃少年时身体便有些弱，影

响了高考，成人之后依然对重体力活

无能为力，最让他揪心和内疚的是，

60多岁的父亲至今还种着几亩水田、

几亩西瓜。每年夏天，他都要帮父亲

卖几天西瓜。他还经常想起父亲卖

南瓜给他买球鞋的往事，那是捆绑一

生的记忆。

“孩子/我把卖南瓜的钱/放在学校的门卫室/够你买一双运动鞋//我没有告诉看门的大爷/

我是你的父亲/我怕同学们知道/你的父亲是给学校卖南瓜的人”

有几年我们总喜欢在一起谈诗，

谈到月落杯空，而《卖南瓜的父亲》被

我时常提起，这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

的父亲啊，这是一个多么让人羡慕的

孩子啊！诗里没有一个讨巧的字眼，

没有一次技巧的显摆，却给我们讲述

了感人的故事。对于农村出生和长

大的人，这种经历大约我们都有吧，

黄飞跃就那么轻易地击中了我们的

内心。

三

我们到达营盘洲的时候，3 月的

阳光已有些温度，跟随黄飞跃的脚

步，我们从不同的角度感受了这个河

心的洲子。

在洲子的对岸，我们沿着河道的

曲线行走，另一侧是尚未发芽的树和

草，一些不知名的紫色野花，开得生

机盎然。越过清澈的流水，和流水中

大大小小的沙堆，与黄飞跃从小长大

的河洲遥遥相望，看到一派清静恬

然，守望相助。

洲子之上，有黄飞跃母亲的小店

铺，卖着洲上人家需要的百货。从洲

上去桃源沙坪的镇上，需要搭乘轮

渡，轮渡既渡人，也渡车，并非小小木

船。黄飞跃会定期给母亲的小店补

货，都要开车到渡口，然后坐船抵洲，

再步行几公里，到达他的黄家湾。

黄家湾是记忆版图中的铁画银

钩。那十几栋朝东或朝西的老木屋，

脸上全是时间的颜色。偶尔飘向天

空的炊烟，或直或斜，都是五谷丰登

的暗喻。那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黄

色土堤，两行到了春天就要骚情的香

椿树，树顶硕大的鸟窝，都写进了黄

飞跃的诗行。2000年，黄飞跃离开黄

家湾，他把店铺开到了镇上，他指着

沿洲的那道堤坝告诉我们，那一年，

他每天在这里铺填块石，每走一步，

都有他当年挥汗如雨的记忆。堤坝

之下的滩涂松软，身后都留下了深深

浅浅的脚印，就像黄飞跃不经意回望

时，那些时间也无法磨洗的往事。

“雪峰山上的雪花，融化/沅水开

始丰满/小岛的河岸就绿了/父亲在田野上/母亲在菜园里……”

“为什么要砍掉它们呢/小麻雀的巢，在树丫里/小燕子的恋爱/在一片叶子与一片叶子之间/锋利的斧柄落下/挺拔的生命就地倾斜……”

“开上拖拉机去30公里外的桃花镇/卖粮/拖厢里颠簸着父亲与父亲的粮食/春天里犁田，下种/夏日里灌水/秋日里，一把镰刀/父亲的脸，秋阳般祥和//马石镇的粮价125/桃花镇的粮价128/父亲拿出他的破手机，一遍一遍的算计……”

“父亲在田野上，母亲在菜园

里 ”，这 是 一 生 中 永 不 褪 色 的 场

景。在黄飞跃的诗里，经常可以看

到父母的身影，辛劳却快乐，瘦弱

却顽强，一如我的父母。

四

第一次采访黄飞跃的时候，他

谈及写诗，妻子是他的第一读者，

家乡是他永远的素材，眼里却是满

满的幸福与骄傲。

这骄傲与幸福，来源于沅水及

两岸的青山绿水，父母的教养与基

因传承，一个美满的小家庭。这让

他的诗，透着宁静与美好，就像春

天冒出的新芽，和渐渐丰满起来的

沅水。

阅读诗中的黄家湾和蓝天白云

下 的 黄 家 湾 ，有 一 种 感 觉 异 常 强

烈：黄飞跃特别想用诗歌，留住已

经消失和正在消失的黄家湾，

一路行来的过程中，黄飞跃丢

失了年轻的母亲，壮实的父亲；丢

失了丰腴的河床，和水沟里成群的

鱼虾；丢失了开花的橘树，乌鸦的

窝巢；丢失了山岗上的炊烟，和冬

日里长长的冰凌……和岁月一起

青 葱 过 的 ，正 像 我 们 的 童 年 与 少

年 ，却 日 渐 成 为 一 帧 黄 色 的 旧 照

片 ，唯 有 文 字 让 它 们 在 记 忆 里 常

青。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个黄家

湾，是我们在成长中丢失的地方，

感谢黄飞跃写下的这些诗歌，让我

们在喧闹之后的片刻，能够从字里

行间找回丢失的故乡。

（黄飞跃，现居桃源县郑家驿

镇，少年时开始写诗，出版有诗集

《泥土边沿的风声》《黄家湾》《低头

看见土地温柔》3部）

书香

今年4月，黄飞跃新诗集《低头看见

土地温柔》由团结出版社出版并在全国发

行。4月9日，黄飞跃在湖南文理学院举

行了新书分享会，与众多本土文学爱好者

和学生一起，分享了他与诗作伴、一路前

行的乡土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