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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泉八云《怪谈》中女性妖怪形象分析

陈筱萌

（湖南大学文学院，湖南 长沙，410000）

摘要：小泉八云的代表作《怪谈》在日本文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上承日本民间传说，下启现代怪谈文

学，通过“再话”的创作形式塑造了“雪女”等深受日本人喜爱的经典妖怪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日

本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核。本文试图以在《怪谈》占据主导地位的女性妖怪形象为研究对象，通过分析其特

征与成因，追溯形象中蕴含的日本思想文化与民族心理性格，进而探寻其对近现代日本文化的意义与影响，

借此发现“小泉八云对日本文化的发现”。

关键词：小泉八云；《怪谈》；妖怪形象；日本文化

中图分类号：I3 文献标识码：A

小泉八云，原名拉夫卡迪奥·赫恩。1850 年生于希腊，长于英法，后只身远渡美国，

并于 1890 年赴日，在日生活 14 年后病逝。小泉八云在日期间著有《陌生日本之一瞥》、《骨

董》、《怪谈》等 12 部与日本相关的作品，被日本人誉为“日本文化发现的恩人”[ 张瑾.

小泉八云异文化理解中的归属意识[J].外国问题研究,2011(01):69-72.]。其作品中的诸多

故事至今仍是日本家喻户晓的名篇，现代日本流行的经典妖怪形象多出自于他笔下，他也因

此被尊为现代怪谈文学的鼻祖。漂泊不幸的身世、风云变幻的时代、激烈碰撞的文明，赋予

了小泉八云一种东方式的敏感纤细、崇尚自然灵性、富有同情心的浪漫主义思维，使他以一

种与同时代西方学者普遍的轻视态度迥异的客观态度对东方文化进行探索。小泉八云一直对

东方传统文化怀有极大的兴趣。出于对西方基督教文明与工业文明的厌恶与反感，仍保留着

淳朴自然特征的东方文明成为了他心中的理想乡。同时，对故乡的向往与对母亲的怀念使东

方岛国日本成为了他心中的第二个故乡。

《怪谈》一文主要取材于日本民间传说，由小泉八云经过整理再创作而成。作为一个崇

尚自然之美，号称有“八百万神明”，坚信“万物皆有灵”的国家，日本文化向来以其神秘

幽玄之美吸引着中外学者，而要理解并解释日本文化，必须深入接触到日本文化的内核，接

触到日本人的内心。作为“最好的东方解释者”，小泉八云身上有着与同时代东方主义者不

同的一面，其客观的研究态度、独特的受容方式、与“灵”的高度契合使他对日本文化有着

深刻的理解。《怪谈》作为怪谈文学的鼻祖，一方面上承日本民间怪谈，将民间故事中的各

版本妖怪形象进行了整合再现；一方面又下启其后的怪谈文学，使其中的妖怪形象深入人心、

流传至今，在一定程度上深刻反映了日本传统文化的内核，体现了日本文化中对人与自然、

人与人、人与社会的探究与思考。而作为《怪谈》中的主要妖怪形象，女性妖怪形象在作品

中占据了过一半的篇目，且呈现出诸多共同特征，极具典型性。因此，对《怪谈》中的女性

妖怪形象进行研究有其意义所在，通过分析《怪谈》中的女性妖怪形象一窥日本本土文化思

想、日本民族心理与日本文化中的外来烙印，并探讨其对日本文化的独特呈现对近现代日本

文化的影响。

一、《怪谈》中的女性妖怪形象

“妖怪”这一名词，大致上包含两种含义：从文化社会学的角度来看，“妖怪”被认为

是一种尚未开化的文化现象，它是不存在的，是一切非理性力量的总和；从文化人类学和民

俗学的角度来看，“妖怪”早在部落时代就以存在于先民的意识中，是实存的，是一种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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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异变、灾祸预知、社会秩序以及超自然现象的合理化解释1。

在中国，出于人们“物久成精”的思考方式，妖怪通常被认为是由动植物或无生命物体

经过时间的积淀而产生的，在距今约 1800 年前东晋文人干宝所著的《搜神记》中就已指出：

“妖怪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

通于五事，虽消息升降，化动万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论矣。”在中国人的认知习

惯里，妖怪是物体超脱了现实存在的形态，是与神仙相对的一种概念，能通过修炼等方式成

为神仙。神仙通常代表能使人转危为安的超自然事物，妖怪代表着灾祸与怪异事物，鬼魂则

代表着人对死亡和自身的一种猜测性思考，是独立、相异、互补的三个概念。

而在日本，“妖怪”一词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民俗用语。古代日本多采用“化物”这一词

汇来称呼妖怪。19 世纪 90 年代，被誉为“妖怪学博士”的日本哲学家井上圆了在关于妖怪

的研究中采用“妖怪”一词来称呼一切不合理现象2，认为妖怪是人们限于文化条件而难以

用科学解释的事物与现象，并非具体的东西与事物。因此，“妖怪”一词在日本最初是对神、

鬼、怪的合称，我国的神仙、妖怪、鬼魂都属于日本妖怪的范畴。

一直以来，对于妖怪的定义与分类众说纷纭，在不同的研究范畴有着不同的提法，本

文从便于形象分析的角度出发，将《怪谈》中的女性妖怪定义为其本体为女性或以女性形象

具现的超自然存在，并根据其形成原因进行简单分类。

（一）《怪谈》中的女性妖怪形象的分类

《怪谈》一书，原版为英文著作，日译的诸版《怪谈》在收录篇目与数量上存在差异，

导致中译本诸版的篇目与数量也存在一定的差异。目前国内与《怪谈》有关的研究文献多以

较全面的五十六话版本为主，如陕西出版社 2013 年出版的《怪谈》中译本等。本文选用天

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余敏译本，该译本共录有四十三话，多为诸译本中共有的确定篇目，公

认度较高。但与五十六话版本相比，余敏译本中缺失了神明、菩萨这一类女性“妖怪”形象。

在这四十三篇怪谈故事中，以女性妖怪为主角的故事共有二十七篇，可见女性妖怪形象在《怪

谈》中占据着主导地位。本文统计的主要女性妖怪形象共有 27 种，根据其形成原因大致可

以划分成两类:女性自然精灵与女性幽灵，其定义较为接近中国人认知中的“妖怪”与“鬼

魂”的界定。其中，女性妖怪（亦称精灵）可依照其本体分为三类：自然天象化身、动植物

化身、无生命物体化身。女性幽灵可依照其形成原因分为三类：一是因爱而生的幽灵，二是

因恨而存的怨灵，三是执念深重的鬼魂。

1.女性自然精灵

女性自然精灵，是指由自然天象、动植物、无生命物体所形成的、以人类女性形态具

现的超自然存在，其形成原因主要为某种无法解释的力量导致物质形态发生超现实的转变，

可以视为自然物的人类女性化。《怪谈》中的女性自然精灵主要有七种，分别为雪女、青柳、

貉精、蟾蜍精、屏风里的少女、弥生、鸳鸯。这些女性自然精灵看似行动无常缺乏逻辑、能

力神秘莫测，实际上都遵循着其本身的自然特性或人类对其的认知。与毫无逻辑、追求残忍

诡奇的传统女妖形象不同，《怪谈》中的女性自然精灵更多的侧重于情感，行为模式趋近于

人类，呈现出自然天性与人类特征相融合的状态，具有社会属性。

《怪谈》中的自然天象化身只有 1 篇——《雪女的传说》。雪女是《怪谈》中最为深

入人心的女性妖怪形象。作为一种自然天象，雪，往往象征着低温与死亡。同时，雪又有着

1 吴金桓.从小泉八云到水木茂——日本传统妖怪形象的现代变异[D].吉林:东北师范大学,2011,10.2 （日）井上圆了.妖怪学讲义[M].蔡元培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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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洁与美的内涵，因此在先民的意识中，雪被视为力量与美的结合。除了日本怪谈中的雪女，

俄罗斯传说的雪姑娘、安徒生童话中的冰雪皇后、希腊神话中的冰之女神典伊，印度教神话

中的雪山女神帕尔瓦蒂等，都是这一意识的产物。雪女的传说在日本广为流传，其版本众多，

起码有六个以上，其共同之处在于雪女往往以一个皮肤雪白的人类女性形象在低温或暴风雪

天气出现在人类的视线中。在有的版本中，雪女被形容为一种在暴风雪天气中勾引赶路的年

轻男子到偏僻地方，然后吸取男性的精血与阳气的邪恶妖怪。有的版本则是把雪女描写为抚

养孤儿或充当没有孩子的人家的女儿乃至于充当单身汉的妻子的善良妖怪形象。而小泉八云

笔下的雪女，则没有固化的善恶形象。雪女在故事中以主导者的身份出现，在一个寒冷的冬

夜，她当着巳之吉的面杀死了巳之吉的同伴茂作，随后出于巳之吉年轻英俊的原因没有伤害

他，与他约定保守秘密，否则就杀死他。第二年的冬天雪女化身雪子与巳之吉成婚，直到十

八年后巳之吉违背约定说出了雪女的存在，雪子才哀怨地坦白自己身份，最终以孩子年幼需

要照顾的理由放过了巳之吉，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雪女这一形象有着“雪”的自然特征—

—虽然美丽、洁白、亦是冰冷到将人冻死。

《怪谈》中的动植物化身有 4 篇——《貉精》、《忠五郎奇遇记》、《鸳鸯》、《青

柳的故事》。貉精在故事中是一个在夜晚的河边通过变化成无脸女人去吓过往行人的妖怪形

象，符合人们对貉（即狸）偷食庄稼、吓唬人类、对人类无致命性伤害的认知。《忠五郎奇

遇记》中的蟾蜍精则喜爱吸食年轻男子的精血并注入黑血残害人类，这种特征大概是从蟾蜍

腹大、分泌毒液的特性演绎而来。《鸳鸯》讲述了雌鸳鸯因丈夫被射杀而以人类女性形象出

现在猎人孙允的梦中发出血泣，第二天以撕裂自我的惨烈方式殉情。鸳鸯因其成双成对出入

的习性向来被人们视为爱情的象征，故事中的雌鸳鸯也较为符合人们的认知。与上述具有超

能力的自然精灵不同，由柳树变化而成的青柳在故事中是一个外表柔弱无害却内心坚强的东

方女子形象。她年轻貌美、温柔体贴、善良端庄，忠于爱情；与友忠一见钟情后，她敢于用

和歌表露自己的心意；因细川侯而与友忠生离后，又因柳树本体被砍伐与友忠死别时，青柳

都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坚强——即使面对死亡，依旧保持着平和的心态和高雅的举止。

《怪谈》中的无生命物体化身有 2 篇——《屏风里的少女》、《弥生》。在东方的古

老传说里，因为有着人物影像的具体展现，人物画与镜子通常被认为具有摄魂的能力，是最

容易产生女性精怪的物品。屏风中的少女被笃敬的真挚所感动，遂与之情定七世。弥生在摆

脱恶龙的束缚后，请求回到主人身边。二者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们对物品本身功用、

属性的认知与联想。

2.女性幽灵

女性幽灵，是指因为痴情、怨愤、嫉妒、悔恨等特定情感所衍生出的执念导致人类女

性的灵魂超越了肉体的限制，直接以鬼魂形象具现，或产生死而复生、轮回再生、灵魂出窍、

托梦附身等现象的非理性存在，也可以视为幽灵化的人类女性。除了接近传统吸血妖怪形象

的淳子，《怪谈》中的女性幽灵大多脱离了传统女鬼手段残忍、善于勾引男子吸取精血、行

事毫无逻辑的传统形象，其所有行为都是特定情感放大、衍生后的必然，有着强烈的情感内

核。与现实生活中的女性相比，《怪谈》中的女性幽灵更像是处于与现实相对的镜面世界，

撕下了虚伪的面具，突破了现实道德的束缚，释放长期处于压抑状态下的自身情感、欲望与

天性。

《怪谈》中因爱而生的女性幽灵共有 8 篇——《百合的故事》、《阿贞的故事》、《蜜

子的下落》、《千沙》、《倩女》、《振袖和服》、《第六感生死恋》、《武士之妻》。在

故事中，这些女性幽灵的形成都源于其对爱情的忠贞与至死不渝。如百合因为对山本的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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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山本发誓不再娶，并在死后仍徘徊在山本身边。阿贞深爱长尾约定阳间再见，通过轮回

重生为侍女与长尾成亲。蜜子因为武士的死亡而跳水自杀，生死相随。千沙爱上松之助，在

发现不能在一起后与之殉情。倩女因为对王宙的思念而灵魂出窍，与其私奔。《振袖和服》

中的少女因为对武士的一见钟情而香消玉殒，执念寄于和服不断带来灾难。《第六感生死恋》

中的少女因为痴情死而复生，以灵位为寄托与爱人结婚生子。《武士之妻》中的妻子甚至为

了等待负心的丈夫病死房中，化为白骨后依然温柔等待着丈夫归来。这些女性幽灵大多情感

单纯而强烈，对爱情的追求与执着让她们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通过化身幽灵

的非正常手段来守护自己的爱情。

《怪谈》中因恨而生的怨灵共有 8 篇——《镜与钟》、《生灵》、《因果的故事》、

《银簪恨》、《毁约》、《樱花的怨灵》、《村姑怨》、《骑在尸体上的男子》。这些怨灵

大多因为怨恨、嫉妒、悔恨、痛苦等负面情绪而形成。例如，《因果的故事》中的诸侯夫人、

《毁约》中的武士之妻、《樱花的怨灵》中的樱花、《村姑怨》中的兰瑛、《骑在尸体上的

男子》中的妻子，都是因为丈夫的负心与背叛而产生怨恨，从而化身为厉鬼进行复仇的怨灵

形象。而《镜与钟》中的年轻妇人因为对捐镜的悔恨而把执念寄托于青铜钟中，留下了“无

间钟”的传说。《生灵》中的老板娘因为强烈的嫉妒对六兵卫的侄子进行诅咒。《银簪恨》

中的荷花则因为银簪刺眼的痛苦而化身鬼魂请求三郎救助自己。这些幽灵大多因为人的负面

情绪而形成，通过寄托于魂灵这种非正常形态来突破现实的束缚。

《怪谈》中因执念深重而形成的的鬼魂有 4篇——《香叶的秘密》、《巨蝇的故事》、

《乳母樱的故事》、《茶碗中的幽灵》。这些故事中的女性幽灵的形成大多出于单纯的执念，

如因情书秘密在死后徘徊不肯离去的香叶、对用存款超度自身念念不忘化为巨蝇来提醒的小

玉、心怀忠义、用自己生命换回小露生命、最后化身樱花树的乳母阿袖、纠缠关内吸取精血

的淳子等。

二、《怪谈》中女性妖怪形象的特征

（一）男性视角下的女性形象——集体附属物

《怪谈》中的女性妖怪形象呈现出男性视角的典型女性形象——无人格的集体附属

物。即使《怪谈》中的女性形象大都呈现了小泉八云“永远的女性”女性观，将女性神化、

具有女性崇拜的特征，但生活在传统男权社会中，小泉八云笔下的女性形象永远也无法脱离

时代的局限性，不可避免的将女性视为需要依托男性而存在、没有独立的人格的集体附属物。

这一点，一是反映在其女性妖怪形象完美契合了日本传统女性形象，二是故事中的女性妖怪

往往有着单一的情绪化人格，大多属于男性集体的附属物。

1.日本传统女性形象特征——以“青柳”为例

《怪谈》中的女性妖怪有着典型的日本传统女性形象特征，如年轻貌美、温和柔顺、

善于忍耐等。这些性格特征并非出于女性的天性，而是出于男性集体对女性的压迫性要求，

它要求女性压抑自己的内心情感与欲望，要以一种不麻烦别人的态度融入社会。例如《青柳

的故事》中的青柳，作为柳树的化身，青柳有着出众的美貌与高雅的举止，青柳的性格就像

春风吹动的拂柳一般温和柔顺，无论是喜爱还是抗争，都以一种平和的态度进行，不给任何

人添麻烦。当友忠走进青柳家中的时候，青柳一直躲在屏风后边，略微熟悉后才为友忠静坐

斟酒，表现得温雅而贤淑。当友忠试探青柳的心意时，青柳也仅仅通过和歌来进行羞涩的回

应，即使是父母将她许为侍妾、没有光明正大的名分，她也没有丝毫不满。当细川侯将其抓

走的时候她也毫不反抗，只选择静静等待细川侯决定她的命运。在濒临死亡时，青柳用尽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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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力气请求友忠原谅她的痛呼，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不愿丈夫看到自己痛苦的一面，即

使在死亡面前也选择以一种平和而不失礼的方式离去，这些情节都体现出了青柳的温和柔顺

与对自己的压抑。在故事中，即使作为超自然的存在，青柳的命运也无法由自己来决定。父

母将她许配为友忠时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友忠掩饰她的存在使她如物品般依附着友忠、细川

侯更是蛮横的将她抢走又因友忠的情诗将其送还，从父母到友忠、从友忠到细川侯，再从细

川侯到友忠，青柳如同一件物品般在他们手里流转，没有任何自我意识，丧失了独立的人格，

只依附于丈夫等男性而存。

2.单一的女性化人格特征

作为一个短篇故事集，《怪谈》中的女性形象呈现出一种单一的情绪化人格特征，即

人物的行为逻辑往往只靠被放大到极致的单一情感推动，与现实生活中的女性的复杂人格截

然相反。尤其是其中的女性幽灵形象，情感单一，其存在似乎只是为了衬托和表达痴情、怨

恨等特定情感，而这些情感都需要依附于男性来表达。在故事中，痴情、怨愤、嫉妒、悔恨

甚至是害羞等单纯情感所形成的执念就足以使女性超越生死的界限。这种单单一的情绪化人

格的存在，从好的方面说是源于女性对真挚情感的美好向往，从坏的方面说是女性长期被物

化的必然产物。

单一的情绪化人格，在怪谈中主要有两种：爱与恨，其中的恨实际上源于对爱的背叛，

所以《怪谈》中的女性妖怪形象大多围绕“爱”这一主题呈现在人们面前。《怪谈》中的爱，

具有理想化特征，往往有着超越生死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是西方“爱重于死”[4]观念的体

现。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女性的一切思考一切行为都以追求丈夫的爱或报复背叛爱的丈夫

为最终逻辑，甚至可以无视女性的存在价值使其超越生死，这未尝不是将女性视为男性的附

属物。如《鸳鸯》中的鸳鸯、《蜜子的下落》中的蜜子、《千沙》中的千沙都以殉情的方式

追随爱人而去，《振袖和服》中的少女一见钟情便至死不渝的爱着不相识的武士，她们的生

命中别无他物，只能看到对爱情的忠贞。《第六感生死恋》的少女、《阿贞的故事》中的阿

贞、《倩女》中的倩女甚至能通过死而复生、轮回转世、灵魂出窍等不可思议的方式实现不

离不弃、生死相依的诺言。在这里，爱超越了生死、超越了现实，成为了主导人物性格的唯

一因素。将对爱情的追寻视为女性的存在价值，女性在这里，是缺乏独立人格的工具存在。

（二）从神性到人性的渐趋倾向

与传统的妖怪形象相比，《怪谈》中的女性妖怪形象有着从神性到人性的渐趋倾向。

这一倾向一是体现在女性自然精灵身上，其思考逻辑与行为方式渐趋于人，由自然物的神化

逐渐转为“人”与“物”的结合。二是体现在女性幽灵身上，不同于以往残忍嗜杀、妖艳诡

异的女性鬼怪，《怪谈》中的女性幽灵主要体现了人对自身存在与死亡的思考认知。

与古今中外的妖怪形象相比，《怪谈》中的女性妖怪的不同之处在于其物性与人性的

结合——以物性为骨进行形象构架、以人性为肉进行丰富填充。与日本原典及其它怪谈中的

行事无常、奇诡恐怖的妖怪形象相比，《怪谈》中的妖怪则具有特定的思维和行为逻辑，往

往根据自身外表与本性、人类对其的认知或是干脆就是以人的思维来进行思考或行动，其言

其行大多有据可行，人类化特征明显。《雪女的传说》讲述了作为自然天象化身的雪女，在

某个寒冷的冬夜里出现在巳之吉眼前，她从头到脚一身雪白，美丽脱俗、气质非凡，以吹气

的方式杀死熟睡的茂作，却以年轻英俊的原因选择不伤害巳之吉。在第二年的冬天，雪女化

身为人类少女雪子，将巳之吉迷得神魂颠倒，并嫁给了巳之吉为妻。婚后的的雪子贤惠能干，

与巳之吉极其恩爱，生了整整十个小孩。十八年后的一个晚上，巳之吉向雪子说出了遇见雪

女的秘密，违背了雪女的约定，雪女因为孩子的缘故放弃了对巳之吉的惩罚，选择了自我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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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毫无理由地杀死茂作、为了考验巳之吉是否守约在他身边默默潜伏十八年，这一切都体

现了雪女身为暴风雪化神的天性——冰冷、无常、能剥夺人的生命。但相较于民间口头传说

中的雪女形象，小泉八云笔下的雪女具有了更多的人类特征，其自然本性受到了人类情感的

制约，她因为对年轻帅气的男子的喜爱放过巳之吉的性命，与巳之吉结婚后孝顺长辈、恩爱

丈夫、疼爱孩子，尤其是最后哀怨却又温柔的责备巳之吉违反约定，并以孩子需要照顾的原

因放弃杀死巳之吉，选择了自我离开。由此可见，《怪谈》中的雪女有着一个“女人”的特

质——对爱情的追求与母性光辉，已经成为了人与雪的结合。

关于“雪女”这一形象，向来被视为小泉八云“永远的女性”女性观中神性与人性二

重性特征的体现。与民间口头传说相比，小泉八云添加的创作主要有两点：一是在他笔下，

雪女永远年轻貌美，具有永恒不变的特性。二是添加了巳之吉与雪女的婚后生活部分，将雪

女美化为完美女性形象——侍奉婆婆的孝媳、恩爱丈夫的贤妻、疼爱孩子的良母。在小泉八

云笔下，雪女成了一个理想化、没有任何缺陷的女性。小泉八云曾提出，学习欧洲文学，必

须要理解的地方在于——在欧洲各国，女性是一种崇拜对象，甚至是宗教3。或者用大家更

容易理解的语言，女性就是神。在他看来，神是处于绝对优势的存在，或帮助人或伤害人，

而且通过献上牺牲和祈祷，人可以与神和解。因此，在小泉八云的作品中，神性往往在女性

身上得以体现，而人性则体现在男性身上。按照小泉八云的观念，作为处于绝对优势的神，

女性既有肯定的一面——帮助男性的性质，又有否定的一面——杀害男性的性质。这种二重

性投影在其“再话”作品的主人公“雪女”身上，则体现在她一方面将茂作冻死，而另一方

面又放过了巳之吉，和巳之吉组建家庭，过上了幸福和睦的婚后生活。不可否认，作为处于

主导地位的雪女，其身上有着浓厚的“永远的女性”的神性观念。但从神性到人性的转变角

度来看，雪女在故事中的行为逻辑是有迹可循、符合人性，而非单纯的“女性就是神”。例

如雪女杀死茂作却放过巳之吉，是有其内在逻辑联系与判断标准的，雪女在故事中明确表示

其放过巳之吉是因为他英俊的年轻男子，而故事背景中也提到过茂作年纪较大，这种以年轻

与否来判定是否进行伤害的判断标准，显然更符合理性的人性而非感性的神性。此外，雪女

对孩子的爱、对巳之吉违誓的无奈、自我消失的选择，雪女在故事最终已丧失了其”神性“的

绝对优势地位，反而受到了本不应存在于其身上的人类情感的强力制约。

与女性自然精灵形象中蕴含的人对自然物本性特征的认识不同，女性幽灵形象大多源于

人类对自身存在于死亡的思考与认知，即人类因何而生、为何而死、死后何去等问题。在推

崇“泛灵论”的日本，大大小小的“妖怪”有百余种，相较于“怨灵”等寥寥几种鬼魂，显

然在数量上占据了上风。但在《怪谈》中，女性幽灵的数量却占绝对优势，27 篇女性妖怪

形象中有 20 篇是以女性幽灵形象为主，可见与日本传统怪谈相比，《怪谈》中的女性妖怪

形象逐渐由自然崇拜的产物转变为人对自身存在思考的寄托，将人类对情感的追求视为人类

存在的意义，极致的爱与恨能使人超越自身存在、超越生与死。

三、形象背后的日本思想文化与民族心理

(一)无处不在的本土神道教思想

谈及《怪谈》中的妖怪形象，就不得不谈及日本的妖怪文化；谈及日本的妖怪文化，

就不得不谈及在日本文化中根深蒂固的神道教思想。神道教通常指日本本土自然形成的、日

本民族独有的对自然神灵的信仰与先祖崇拜，从广义上来说，由此产生的风俗习惯与宗教文

化也属于神道教的一部分。神道的祭祀，有着三种不同的形式：一是对地方神灵与守护神的

祭祀；二是对家族先祖祭祀；三是对国家的祭祀。从《怪谈》中的女性妖怪形象中，我们可

3 张瑾.小泉八云的日本情节与文学实践[D].吉林:东北师范大学,201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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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明显看到前两者对日本文化的影响。

1.“万物有灵”与自然崇拜

神道教起源于农耕文明时期人类对自然的感恩与敬畏，故其最大的特征是对自然的信

仰与崇拜。神道教最著名的核心思想便是“万物有灵”，即天下万物皆有灵魂或自然精神，

并控制或影响着其他自然现象，甚至影响着人类社会。这一思想成为了日本妖怪文化的基石，

也成为了小泉八云塑造《怪谈》中各女性妖怪形象的基础。在《怪谈》中，有着明显的自然

崇拜思想——由非人类物体所化成的自然精灵往往有着美丽的外貌和神秘莫测的威能。如雪

女就以肤白貌美、永远年轻的美丽女子形象出现，举手之间夺人性命，可以明显看出这一形

象源于人们在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对暴风雪这一灾祸天象的敬畏与崇拜。除此之外，“万物有

灵”的自然崇拜对《怪谈》中女性妖怪形象的影响还表现在两方面：一是淳朴的至善理念；

二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怪谈》中的女性自然精灵中，除去吸食人血的蟾蜍精和杀死茂

作的雪女，青柳、弥生、鸳鸯、屏风少女、貉精都有着善良淳朴的本性。青柳、鸳鸯即使被

人类所伤害，都选择了默默忍受而不报复；弥生被毒龙控制也尽力不去作恶；屏风少女被笃

敬的深情所感动情定七世；即使是最坏的貉精也仅仅只以捉弄行人为乐，相较于传说中的邪

恶鬼怪，这些女妖简直淳朴善良得可爱。同时，这些女妖作为自然的化身，却大多生活在人

类社会之中，过着相夫教子、举案齐眉的普通生活，与人类朝夕相处而不失和睦，在一定程

度上也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理念的体现。

2.祖先祭祀与鬼魂崇拜

在《神国日本》中，小泉八云对日本的祖先祭祀与鬼魂崇拜进行了阐述。他认为对祖

先的祭祀是斯宾塞所说的“一切宗教之根底”4，它与对鬼魂的信仰同时出现。当人想到潜

伏在自身内部的另一个自己，即自身的二重性时，安慰灵魂的祭祀就此开始。在日本，鬼与

神的概念最初无任何差别，在佛教东渡之前，日本人没有天国与地狱的观念。他们认为人死

后依旧居住在这个世界，至少是和这个世界时常保持着接触的。因此，日本人认为，死后的

祖先灵魂是需要祭祀的永久存在，它们需要人们的侍奉与供养，并通过自身灵力为后人谋取

福利。由此，人在死后变成了“神”。而《怪谈》中的女性幽灵形象则完美的诠释了这一观

念，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生前只能在现实面前默默忍耐，死后却能获得强大的神秘力量，

对现实进行强力的干涉。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日本文化中对鬼魂的崇拜。

（二）日本文化中的佛教色彩

作为一种具有人性的信仰，佛教思想在一定时期较之其它宗教具有一定的先进性。随

着日本武士阶层的兴起，佛教因其与武士阶层文化诉求的高度契合而迅速兴起，长盛不衰，

对日本文化、民族性格、审美心理等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形成了日本独特的禅宗文化。从《怪

谈》中的女性妖怪形象来看，佛教主要给日本文化带来了“轮回”、“因果”等宿命论思想，

引发了日本人对死亡和命运的再思考，完善了日本文化中的死后世界观，同时也推动了日本

人克己性格与物哀意识的进一步形成。在佛教东渡之前，日本人没有天国与地狱的观念。而

禅宗佛教传入日本后，禅宗以“顿悟”的方式来求个人解脱的思想与轮回、因果等观念对本

土神道教原始的鬼神观念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引发了日本人对自身存在、对死亡、对个人命

运的再思考。作为一名厌恶基督教的西方人，小泉八云对佛教这种灵性色彩浓厚的东方宗教

抱有极大的兴趣，尤其是“轮回”等内容，他还陆续发表过《轮回》、《涅槃》等关于“轮

回”的文章。作为取材于日本素材的《怪谈》，其中的许多篇目都蕴含着浓厚“轮回”、“因

果”、“引渡”等色彩。以《因果的故事》为例，故事讲述了一位诸侯夫人染病卧床，她的

4 小泉八云.神国日本[M].曹晔译.吉林: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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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却日夜宠爱着一位名为雪子的年轻姑娘，因此诸侯夫人每日都在思念和仇恨中度过。在

临死前，诸侯夫人以托付后事的借口请求见雪子一面 ，并以看樱花的名义诱骗雪子到身前，

紧紧抓住雪子的乳房直到死后也不肯松手，并在每个夜晚的丑时不断蹂躏着雪子。难以忍受

之下，雪子削发为尼，不断地烧香祈祷，却依旧难得清闲，在十七年后悄然消失。面对夫人

无休止的凌辱，雪子寄望通过遁入空门这种引渡手段来偿还恶债，换取一身清闲。同时，小

泉八云在故事中发出了“可是，她的罪孽实在太深重了”的感叹，把雪子承受的痛苦视为夺

走诸侯夫人爱情的罪果，需要通过偿还完因果才能得到彻底的解脱，这种典型的因果理论在

其他篇目中也是有所显现。除了引渡和因果，轮回转生思想也明显存在于《怪谈》之中。在

《阿贞的故事》中，阿贞坚信自己会再度投胎转世为一个女子，并与长尾再度相逢，并与长

尾约定 16 年后再见。她四次提起轮回转世来坚定长尾的信心，却无法说清转世后如何相会，

可见阿贞只是单纯地坚信轮回理论的普通大众中的一员，从侧面反映出了禅宗对日本民众的

巨大影响力。此外，《乳母樱的故事》中的阿袖以命换命后转生成乳母樱、《巨蝇的故事》

中的小玉化身巨蝇提醒久兵卫为她超度助她转生投胎等都是轮回转生这一佛教思想的体现。

（三）儒家思想对日本文化的影响

儒家文化作为东方文化的构成主体,对整个东亚文化圈的民族社会发展与价值观的形

成都有着深远的影响。在日本，自战国时代后，儒家文化就摆脱了禅宗附庸思想的属性，长

期占据着日本的主流思想地位，深刻影响着日本的民族性格、社会发展与思想文化。通过《怪

谈》中的女性妖怪形象，我们可以明显看出儒家思想对日本文化的一些影响：一是“礼治”、

“德治”与“人治”等儒家核心思想对日本文化的影响；二是儒家“忠义”思想与日本“恩

情”文化结合带来的影响；三是“天人合一”等灾异思想东渡后对日本人的自然观的影响。

1.“礼治”、“德治”与“人治”

《怪谈》作为取材于日本民间怪谈的作品，其妖怪原型多源于日本儒学全盛时期——

江户时代，其故事情节与妖怪形象上有着明显的儒家文化的痕迹，尤其是体现儒家维护“礼

治”、提倡“德治”、重视“人治”的核心思想。“礼治”的根本含义为“异”，即贵贱、

尊卑、长幼各有其特殊的行为规范；“德治”主张以道德去感化教育人，使人心良善知道耻

辱而无奸邪之心；“人治”则重视人的特殊化。在日本儒教文化中，朱子学长期占据着主导

地位，深入人心，“存天理、灭人欲”的封建道德与武士道及佛教中的克己思想相结合，进

一步巩固了日本封建时代森严的等级制度，人的天性与正常欲望压抑严重。在《怪谈》中，

我们可以看到即使身为超现实存在，女妖们的言行举止大多也严格遵守着等级制度下的行为

规范，如上文中提到的雪女，在嫁给巳之吉后，雪女一改其冰冷无常、无视人类社会规则的

形象，转变成了礼法制度下的完美妇女形象——侍奉婆婆的孝媳、恩爱丈夫的贤妻、疼爱孩

子的良母。她假扮少女与巳之吉相伴而行，本性冰冷的她在被巳之吉询问婚约时会因为羞涩

而脸红。嫁给巳之吉为妻后，不食人间烟火的她表现的非常能干，将家中收拾的仅仅有条，

与丈夫巳之吉十分恩爱，十八年内连续生下了十个孩子。在巳之吉说起雪女的存在之时，雪

女低头不语默默地做着针线活，直到巳之吉彻底违约犯禁，才哀怨地告诉巳之吉真相，雪女

看在孩子的份上没有对巳之吉进行惩罚，并警告巳之吉要好好照顾孩子。连雪女这种毫无人

性、威力莫测的自然天象化身都成为了严格遵循封建道德的标准妇女形象，更何况其他原本

就是人类的女性妖怪呢。

2.忠义与报恩

忠义，即忠诚与义气。是东方文明所推崇的传统美德，也是日本的民族性格之一，忠

义在日本往往与“恩情”、“报恩”紧紧联系在一起。在日本文化中“恩”的基本意思是“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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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当“恩”的对象是国家时，就以“忠”为存在基础；当“恩”的对象为父母时，就以

“孝”为存在基础；当“恩”的对象为他人时，就以“义”为存在基础。日本人会全力以赴

履行“报恩”的义务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轻，相反会越重。因此，忠义往往贯彻着日

本人的一生，甚至必要时以身相殉。《怪谈》中诸多女性妖怪虽然以柔弱无力的出现在故事

中，却有着不让须眉的气节与忠义。《乳母樱的故事》中的乳母阿袖，因为对主人德兵卫的

忠义，以身相殉，以自己生命为代价治好了小露的怪病。《镜之少女》中的弥生本是皇宫宝

镜中的镜魂，却因为战乱沦落至松村兵库家的水井之中，被毒龙控制作恶，直到天神命令毒

龙离京，才请求松村把她救出送回将军义政身边。按照常理，哪怕是妖怪在脱离别人的控制

后，也应当存有对自由的向往，更何况从齐明天皇时代到足利将军时代已有六、七百年，而

弥生却在脱离毒龙控制后请求松村尽快将她送回给原主人的血亲——将军义政，可谓是忠心

耿耿。此外弥生还警告松村暴雨将至，挽救了松村一家的性命，也足以称得上恩义。不屈服

于毒龙的强权，不消磨于时间的推移，不辜负救命的恩情，由无生命物体所化的镜魂都如此

忠义，儒家忠义思想对日本文化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

（四）直接、极端的民族性格

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余敏译本《怪谈》在扉页上印有这样的一句话：“唯有民族的，

才是世界的——小泉八云和他的《怪谈》”。作为一名西方作家的世界文学作品，《怪谈》

却被打上了日本民族文学的深刻印记，可见其内蕴的日本传统文化思想之深。日本作为东亚

文化圈的重要一员，与东方文化中心——中国隔海相望，千百年来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然

而，与中国人所崇尚的“中庸”之道与含蓄委婉的性格相反，作为一个多火山地震的岛国，

狭小的国土与频繁的自然灾害导致了日本人直接、极端的民族性格。作为日本民族性格的明

显特征，在日本文化的发现者——小泉八云笔下的《怪谈》中的女性对爱情的追求中体现的

淋漓尽致。

例如在《怪谈》中，女性们在追求爱情时，往往直接而热烈。雪女、青柳都是遇见心

上人后就明确表达自身的爱意。而失去爱情的时候，往往选择采取殉情或报复的极端方式解

决问题。《千沙》中的千沙听到公公宫部要收松之助为义子，意识到无法与爱人光明正大在

一起后，不思考如何劝阻公公，不尝试挑明自己与松之助的私情或与其私奔，不选择与松之

助保持暗地里的交往，而是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毅然决然地与松之助相殉于仓库之中。而

在《村姑怨》中，则讲述了这么一个故事：在冲绳岛琉球国的尚王统时代，有岛仲家的独子

舜朱在航行时遇上台风，暂住在当地的富农家中，在富农的女儿兰瑛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两

人日久生情，私定终身。然而舜朱早已与同岛的一位贵族女儿结了婚，在与兰瑛发下永不分

离的山盟海誓之后，舜朱偷偷地离开了兰瑛，回到了岛仲家。爱人的不辞而别使兰瑛伤心欲

绝，在久等无果后，兰瑛跋山涉水去找舜朱，却被舜朱拒绝相见。悲痛之下，兰瑛选择了自

杀的激烈方式，用银簪刺破了自己的喉咙。这种极端化的情绪并未到此截止，反而使兰瑛化

作了可怕的怨灵对舜朱进行了复仇，甚至连舜朱家的仆人和与其有血缘的贵族都遭到了兰瑛

冤魂索命。自杀、报复、牵连，兰瑛的这些做法无不是日本民族性格中极端化特征的体现。

此外，日本民族性格中的极端还含有另一种特征——两极化，即指性格往往存在两极

对立的方面，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如残忍与温柔并存，极端自尊却又崇拜强者、

时而直接时而含蓄、积极进取的武士道精神与悲观消极的物哀意识并存、克己思想与享乐主

义并存等，在《怪谈》中也有着相关体现。如在《青柳的故事》中，友忠因为青柳的美貌与

高雅的举止而产生爱慕，听到青柳的歌词便认为青柳喜欢上了自己，而后又因自己只是个小

小的武士而自卑害怕配不上青柳，自卑与自恋并存于此。两人都对对方一见钟情，眼里都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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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了爱慕，却不能直接表达，而只是和歌的唱答来进行暗示，反映了日本民族直接明了的民

族性格与含蓄委婉的行事方式。在青柳被抢去后，友忠只能默默叹息，徒自伤神；最终却下

定决心，冒着杀身之祸托人给青柳带去了一封信，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表达出自己对青柳真挚

而热烈的爱，这种消极悲观态度与积极进取精神的并存与转变也体现了日本人民族性格中的

矛盾部分。

（五）浸透于日本文化中的“物哀”意识

形象的塑造往往体现了作者对“美”的追求。《怪谈》虽然出自小泉八云之手，但其

中的形象仍保留着日本文化的精神内核，足以一窥浸透在日本文化中的民族审美追求——物

哀之美。

从“哀”到“物哀”，作为日本民族传统审美追求，“物哀”意识自古以来就深深渗

透在日本文化的方方面面，其形成到发展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物哀”一词最早由

江户时代的日本国学家本居宣长提出，他在《源氏物语》注释书《源氏物语の小栉》中对“物

哀“的理念进行了详尽的阐释，用现代意理解就是“物”是被感知的对象，“哀”是感知的

主体，两者结合起来达到一致和谐的时候所产生的一种美感，它是通过对人和自然其后发展

到对人生世相即对现实的接触--认识--感动的过程而产生的。睹物伤情、物我同悲是对物哀

的最直观的理解，如“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无边落木萧萧下”等诗句，都表达了

因自然景物而诱发的一种哀伤情绪，然而这种直观的理解并不全面，物哀的含义并不只是悲

哀，它比悲哀含义更为广阔深远。对于“物哀”，叶渭渠先生认为“物哀”的思想结构是多

层次可重叠的，主要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对人的感动，以男女恋情的哀感最为突出；

第二个层次是对世相的感动，贯穿在对人情世态包括“天下大事”的咏叹上；第三个层次是

对自然物的感动，尤其是季节带来的无常感，即对自然美的动心5。

《怪谈》中的“物哀”意识更多的是对人的感动，尤其是对男女恋情的哀感。一是恋

情求而不得的哀感。如《振袖和服》中的少女对年轻武士一见钟情，却来不及知悉心上人的

身份，美好的相遇却在恍惚间只留下一枚浮光掠影在少女的眼前，一切转眼而逝如同梦境。

见不到心上人的少女请裁缝裁制了一套与武士相同的长袖和服，藉此思慕着武士。在终日的

渴望而不可求之中，少女沉入了永久的梦境，香消玉殒。二是情深不寿的哀感。纵观《怪谈》

中的女性妖怪形象，她们与情人之间的恋情往往美好而短暂，大多面临生离死别的悲惨结局，

却只留下了淡淡的伤感。青柳与友忠的爱情诚挚动人，历经波折，最后却因青柳本体被人砍

伐而告终。《第六感》生死恋中青梅竹马的二人情感日笃，却随着女孩的忧思成病、香消玉

殒而结束。当男孩决定在未婚妻的墓碑前自尽时，死去的未婚妻却复活过来，二人开始了新

的幸福生活，却又在自以为是大团圆的日子里失去女孩，一切仿佛是一场黄粱美梦。在《怪

谈》中，除去倩女这一有着浓厚中国元素的形象，其他所有女性与男子的恋情最终都以悲剧

告终，可谓是深深受到了浸透在日本文化中的物哀意识这一审美心理的影响。

四、《怪谈》中女性妖怪形象对日本文化的影响

作为一名世界学者和日本文化的发现者，小泉八云对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有着不

可磨灭的贡献。尤其是对日本来说，正是由他开始，西方才逐渐开始真正了解日本。作为

19 世纪西方作家的一员，当陀思妥耶夫斯基、莫泊桑、马克·吐温西方文豪致力于揭露批

判社会现实的黑暗与腐朽时，他却沉迷于玄奥的“除却我与月，天地万物无”的怪谈世界中，

5叶渭渠.物哀与幽玄——日本人的美意识[M].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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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自拔，综其半生之力向世界介绍着神秘的日本文化，成为了“西方文明的背叛者”6。

《怪谈》是小泉在竭力领悟日本文化的精髓后，创作出的最著名的作品。他居住在岛根县时，

将从妻子那里听来的神怪故事整理加工，抱着极大的热情，“炼句枯肠动，霜夜费思量”，

通过再话的形式创作了一系列怪谈故事，所采取的的叙述方式与塑造的人物形象十分日本本

土化。而其作品《怪谈》中女性妖怪形象对日本文化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发现

了日本文化中的特质，并将其提炼于形象之中，从而塑造了一大批深入人心的经典妖怪形象，

流传至今，为近现代日本怪谈文学奠定了基础，促进了现代日本妖怪文化的多元化发展。其

笔下的“雪女”等形象至今仍被广泛引用，甚至超越了文学上的局限，成为了诸多电影、漫

画、游戏中的主要人物形象。二是通过详细的背景叙述与细节描写，使人们对形象能够产生

直观感受，去除了日本文化神秘而又幽深艰涩的隔膜，将日本文化推向了世界。

五、结语

综上所述，由于大量女性妖怪形象出现于小泉八云的《怪谈》中，占据了作品中的主导

位置，因而对其作品当中的女性妖怪形象进行研究，能够更好把握日本的文化特征，对作者

的“再话”的创作当中所受到的日本文化的多重影响也能有更深刻的体会。小泉八云作为一

个爱尔兰裔的日本人，在西方的生长环境下受到的工业文明影响使得他对神秘蕴藉的东方文

明的格外向往。小泉八云身上有着东西双重文化的标签，这既让他比长久习惯于日本文化熏

陶的本民族人民多了一份敏锐，又能够让他更为客观的书写自己的日本文化理解，是难得的

东西方思想的合璧7。本文主要分成四个部分对《怪谈》中妖怪女性形象进行了解读，先从

日本妖怪的定义出发对小泉八云《怪谈》中的妖怪形象进行类别划归，作品中的女性妖怪主

要存在自然精灵形态的妖怪以及由人类化身的“幽灵”这两大类。通过对这两大类妖怪形象

的“再话”体现了日本文化中浓厚的“儒道佛”的宗教色彩，以及其中所承载的大和民族所

具有的极端而又克制的矛盾性格，作品当中还到处浸染着日本传统的“物哀”审美观念。由

于这些形象的成功塑造，使得日本后世的文艺创作者们从中受到启发，先后推出了系列的文

本衍生物，并以多种媒介形式使其得到不断的传播和重塑给予日本妖怪文学作品滋养。《怪

谈》中的女性妖怪形象不仅见证了东西方文化从冲突走向和解乃至于融合的过程，更是见证

了小泉八云对日本文化的再发现，通过《怪谈》中的女性妖怪等形象对近代日本文化进行溯

源，我们得以窥见神秘古老的日本传统文化内核，其又在自身的独特发展下，逐渐独秀于世

界文化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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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f Female Monsters in Koizumi Yakumo's "Strange Talk"

CHEN Xiaomeng(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College, Hunan University , Changsha/Hunan，410000)

Abstract： Koizumi Yakumo’s masterpiece "Strange Talk" has an important position in the history ofJapanese literature. It inherits Japanese folklore and evokes modern whimsical literature. Through thecreation of "re-speech", it has shaped the "Snow Girl" and other classics that are loved by Japanesepeople. The image of the monster reflects the spiritual core of Japa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to a certainextent. This thesis attempts to take the female monster image dominated by "Strange Talk" as theresearch object. By analyzing its characteristics and causes, it traces the Japanese ideological cultureand national psychological character contained in the image, and then explores its significance 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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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fluence on modern Japanese culture. In order to discover "the discovery of Japanese culture byKoizumi Yakumo."

Keywords: Koizumi Yakumo; "Weird Talk"; Monster Image; Japanese Culture

作者简介（可选）: 陈筱萌（1993-），湖南长沙人，湖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硕士生，研究方向：比较文

学与世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