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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2018年8月25日 星期六 www.xiancn.com 责任编辑 徐晓红 视觉编辑 姚玉甲 组版 牛怡墨 校对 孙小林 世说 悦读周刊 悦读周刊 文心 诗简 读书 博斯腾湖 另一种风雅 德加的艺术故事 10 11 12 投稿邮箱 [email protected] 世说 本版插图 吉日 特殊的读者 我居住的这个小区,可以称得上花园 式的小区。修剪得齐整的绿篱,随风摇曳 的竹柳,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覆盖着院 落。树木密植,从高层往下看,铺满阳光 的碧绿的树冠,像一面透亮的湖泊。还有 间隔栽植的果木,枝繁叶茂。其中有杏树 桃树,有石榴树,有柿子树,还有枇杷树。 春天来了,各样花树千朵万朵开放,不仅 满院花色,空气也透着浓郁的花香。树会 挂果,花落了,小球球就挂满枝头;成熟时 节,满院又透满果香。花开令人赏心悦 目,果香又使人神清气爽,你看那白发的 婆婆刮了胡子的爷爷,或领着小孙孙,或 牵着小狗狗,在花丛和果木掩映下的林荫 小道漫步,或哼着曲儿,或相互逗乐,多么 的惬意啊! 有花有草有树有果,小鸟儿就来了。从 清晨到傍晚,小区都鸣啭着鸟儿的欢叫。鸟 儿的欢叫会让人产生联想,比如就联想到了 青海湖的鸟岛,联想到了杭州的西溪湿地, 联想到了秦岭这峪那峪里大大小小的森林 公园。有几种鸟我能叫上名字,比如黄鹂, 比如斑鸠;大多数鸟儿我不知其名,但却看 清了它们的鸟样儿。有一种鸟比鸽子略大 一点,全身都是黑色,比乌鸦还黑,黑得像泼 了墨,但嘴是黄颜色,对了,嘴的颜色像柠檬 的表皮。还有一种鸟,也是黑色,但背部和 腹部有一点白,尾巴很长,飞起的时候尾巴 又显露出黑白相间的羽毛。还有一种鸟,灰 色,小得像麻雀一样,但比麻雀伶俐,叫声又 非常清脆。更有一种鸟,紧绷的身子像椭圆 的芒果,似乎不会飞,多在花草绿丛下蹦来 蹦去,而且见人不避,还要往人跟前跳几下, 似乎有意向人们示好,如果有人学一声不管 哪种鸟的短促的叫声,它都会回应几声“你 好!你好”的问候。当然最多的还是麻雀, 成群结队,叽叽喳喳,还爱跟在小娃身后抢 饼干渣。 小区里有几池喷泉,喷泉旁又建着小广 场。黄昏时分,广场上常常老人笑孩子跳小 鸟儿叫。对此,居住在小区的人们已不以为 奇。人和鸟儿和谐相处,是一幅诗意而古典 的画面。 去年冬天,小区新入住一户人家,主人 是位中年女性。她中等个儿,不胖不瘦,模 样俊美,加上一身华丽合体的服饰,显出高 雅贤淑的气质。她在小区牵着那只修剪了 皮毛的阿拉斯加黄毛犬漫步时,人们都会多 看她两眼甚或赞扬几句。一次,我无意间听 到一位送外卖的小伙子自言自语:“哎呀,如 果能找一位像这位阿姨一样的婆姨,那多有 福啊!老天,我会给你烧十炷香!” 鸟儿之所以喜欢这个小区,不仅是因为 人们爱鸟,主因是能吃好喝好。喝的是清 凌凌的喷泉水,吃的就是树上的果子。居 住和进出这个小区的人,没有人商量过,但 又像商量过似的,没有人和鸟儿争食。不 管是长在树上的杏还是落地的杏,不管是 长在树上的毛桃还是落地的毛桃,也不管 是挂在树梢的柿子还是掉在地上的柿子, 也不管是垂满枝丫的枇杷还是散落地面的 枇杷,没有人去摘去捡,都给了鸟儿。所以 这个小区的鸟儿不缺营养,都保养得和那位 妇人一样丰盈俊美。 最近两个多月,我未见到那位妇女,以 为外出旅游去了。前几天的一个清晨,忽然 在小区门口相遇。我不由多看几眼,却发现 她的脸有些变化。她一边脸红一边脸白,一 边眉浓一边眉疏,一边眼睛还是那么大,一 边眼睛似乎眯着,好像用大头针别着一样。 我纳闷:这么漂亮的一位女士,难道去做了 美容不成?我从网上得知,确有那么一些少 女少妇和老来爱俏的人,爱美爱得有些过 了,美容不成反为其害,没有美到极致反而 美出丑态。 经打听,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位女士来自南方,枇杷是她喜欢吃 的水果。小区里的枇杷快要熟了,她每天 早起,挎着个竹篮,拿着个铁钩,领着那只 黄毛爱犬,一树一树地采摘成熟了的枇 杷。鸟儿飞来飞去地叫,她没领会,更没在 意。不是第四日就是第五日,竹篮里的枇 杷快盛满了,她忽然发现,一棵枇杷树上的 树顶有五六颗金黄金黄长得最大熟得最透 的枇杷。她放下竹篮,用铁钩去勾,勾不 着,索性爬上枇杷树。她仰着头,刚要勾住 那根结着最大的枇杷的树枝时,惊异地发 现,周围树上站满了鸟儿,但没有一只鸟 叫,鸟儿又似乎都钉在了那里冲着她看。 她一迟疑,尚未反应过来,半空中传来一声 尖利的嘶鸣,一只小燕子似的鸟儿,箭一样 俯冲而下,对着她的左眼狠命的一击。好 在她铁钩丢得快,又从树上跌坐下来,也多 亏那只黄毛爱犬反应比她快速,对着那只 鸟儿蹦上去还“汪汪”叫了一声,鸟儿飞走 了,她眼睛保住了,但眼眉处被撕裂开来。 疼痛难忍,只好去医院治疗。医生又是清 洗又是缝合,还让她时不时把眼皮翻上翻 下,但那只眼窝还是耷拉了下来。 “阿姨的眼睛?”还是那位送外卖的小伙 子,再次遇见这位女士,看着他曾羡慕的眉 眼有些不解,“怎么像只枇杷?”他问给他打 开单元门接早餐的老奶奶。 “少说话,送你的饭去。”老奶奶笑着说。 枇杷眼的故事,就此在小区里传开了。 枇杷眼 杨毅波 姜迪伟 我是一名图书管理员,每天的主 要工作就是整理书籍,为读者办理图 书借还。工资虽然不高,但比较清闲, 没事的时候还可以上上网、玩玩手机 什么的,也没人管。大家都羡慕我找 了个好工作。 图书馆坐落在人民公园后面,环 境清幽。平时来看书的人不多,偌大 的阅览室里,稀稀拉拉地坐不了几个 人,只有周末的时候要多一点。现在 爱看书的人不多了,大家有空宁愿去 看电视、上网、玩手机,相对来说,看书 的确是一件比较无聊的事。我也跟他 们差不多,考进图书馆并不是因为我 有多爱读书,纯粹是看中了这份工作 比较清闲,不用忍受奔波操劳之苦。 年纪轻轻就这样懒惰当然是不应该 的,但我这人就是这样,没多大追求。 无聊的时候,我也会观察这些看 书的人。他们当中有白发苍苍的老 人,有风华正茂的青年,也有稚气未脱 的小孩。在我看来,他们除了性别年 龄、长相穿着不同外,实际并没有多少 区别,大都不过是借看书来打发时间, 待不了多久就会自动离开。只有一个 老头子比较特别,他每天都来,而且每 次来都要待到闭馆才肯离开。 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身材消 瘦,穿着一件旧得掉了色的暗橙色夹 克,胸前挂着一个土灰色的包,肩上 扛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个装着塑 料瓶和铁皮罐子的布口袋,脚上的白 色运动鞋已经被泥染得污黑,不知多 久没有换过了,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 的味道,俨然一个靠捡破烂为生的叫 花子。 我有点嫌恶他,不想放他进来。 虽然我们图书馆并没有禁止叫花子入 内的规定,但我作为图书管理员,保证 书籍干净是我义不容辞的职责。再说 他一个叫花子,会看什么书呢?不过 是来凑热闹罢了。他也真会挑地方, 不到人多的地方去,偏到图书馆里来, 这不是故意给我找麻烦吗?放他进来 容易,把书弄脏了倒不好收拾了。 所以他正要进来时,被我拦住了。 “你要干什么?” “我来看会儿书。” “去别的地方吧,要关门了。” “我就进来看一会儿。” “不行。” 他赔着笑脸,给我说了半天好话, 可我死活就是不同意。他没办法,只 好失望地离开了。 第二天,他又来了。比昨天还早 半个小时,他以为这样应该没事儿了, 不想进来的时候还是吃了闭门羹。 “现在没有关门吧?”他困惑地说。 “没有,你有读者证吗?” 他摇了摇头。 “没有读者证不准进来。” 他有点儿急了,央求道:“小伙子, 我就到里面看一会儿,只看一会儿,你 就让我进去吧。” “不行,这是规定,没有读者证不 准进来。”我态度非常坚决。 他磨了好一会儿,见我毫不通融, 只得沮丧地说: “那我办一张吧。” “不在我这儿办。” “那在哪儿办?” 我手往斜对面的那间小屋一指, 说:“他们现在下班了,你明天再来 吧。” 他只好再次失望而归了。 第三天他又来了,比前两天来得 更早,满脸兴高采烈的神情。我正要 拦他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崭新的证 件,像个孩子似的调皮地对我说:“读 者证办好了,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吧?” 我拿他实在没辙,只好说:“要进 来可以,不过你可得 把手洗干净了,千万 别把书弄脏了。” 他高兴得连声 答应,转身就往卫生 间跑去。过了一会 儿回来了,把手伸给 我笑呵呵地说:“这 下可以了吧?” 他的手掌非常粗糙,上面满是老 茧,污渍已经浸入皮肤里面去了,不过 表面经过认真清洗,已经洗得很干净 了,至少不用担心会把书弄脏。 “你进来可以,不过这些瓶瓶罐罐 要放在外面,不准带进来。” 他按我的吩咐,把捡来的东西堆 在门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昂首挺 胸地走了进来。他就像是进入了一座 巨大的宝山似的,满脸的兴奋,到处走 到处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仿佛要把 所有的书都装进眼里面。我总不大放 心,担心他损坏书籍,他走到哪儿,我 眼睛就跟到哪儿。好在倒也没出什么 岔子。 从此以后,他天天都来。 开始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要检查 他的手,担心没有洗干净。然而事实 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非常自觉, 每次进来看书前,都会主动把手洗得 干干净净。我见他这样,也松了口气, 不再为难他了。 渐渐地我发现,他看书的态度跟 其他人大不一样,别人不过是兴之所 至,随便翻翻;他却看得极其认真,目 不转睛,脸都几乎快要贴到书上去 了。每次看他睁着一双老花眼,抿着 嘴唇,全神贯注地盯着书看,我心里就 一阵好笑,但笑过之后又有种莫名的 感动—他虽然身份微贱,却知道崇 尚知识,热爱学习,和别的叫花子是有 点不大一样。 很快,他就不满足于在图书馆看 书了,就把一些一时半会儿看不完的 书带回家去看。他借的书也够特别 的,几乎清一色的全是世界名著,像什 么《荷马史诗》《战争与和平》《悲惨世 界》《卡拉马佐夫兄弟》等等。说来惭 愧,我枉自读了四年大学,这些书都没 看完过。不是不想看,是实在太深奥 了,而且也太厚,啃起来实在费劲儿, 试了几次就放弃了。 我怀疑他能否看得懂,有一次在 他借书的时候,半开玩笑地说:“你借 这些书,能看懂吗?” “还行吧,慢慢看呗。”他笑着说。 也不知道是谦虚还是什么。 更让我惊奇的是,他借的书里面, 居然还有《本草纲目》《黄帝内经》《千 金方》等古代医学著作,莫非他学文之 外,还要学医吗?这些书可都是艰深 晦涩的文言文,一般人根本看不懂,看 来这个叫花子还真是不简单,让人不 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我想这些书也够他看一段时间 了,他应该不会天天都来了吧?他身 上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像是很久没有 洗过澡了,每次他走近身来,我都要情 不自禁地皱起眉头。可他似乎并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还是每天都来,不论天 晴落雨。他借的书总会在到期之前及 时归还,而且保管得干净整洁,从无破 损。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样过了大半年。不知为什么, 那个老头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我 有点儿奇怪,记得他似乎还有几本书 没还。从系统里调出来一看,果然,他 名下还挂着六本书,而且都过期了。 按照图书馆的规定,每天每本要收两 毛钱的滞纳金,他已经欠费十几块 了。虽然不多,但对他来说,也是个数 目。我想通知他来还,却没有他的联 系方式。他在登记的时候,没有留电 话,也没有留通信地址。我想这个老 头子真是太粗心了,联系不上他,我也 没办法,只好由他去了。 这天我闲着无聊上网,偶然看到 一条新闻,是好多天以前的事了。说 一个拾荒老人在过马路的时候被出 租车撞倒,经抢救无效死了。这本没 有什么好稀奇的,但老人的身世却震 惊了世人—他根本不是什么拾荒 老人,而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国家一 级教师,曾参与过《汉语大词典》的编 写。他每月有五千多元退休金,却生 活拮据,要靠捡垃圾过日子。原来他 省吃俭用,把所有的钱都捐给了贫困 学生。在老人的遗物中,没有一件 值钱的东西,有的只是泛黄的捐资 助学证,希望工程的救助报名卡,读 之令人潸然泪下的受助孩子的来 信。这些受助的孩子至今都不知道 他的真实身份,因为老人一直都是 匿名对他们进行帮助。老人在捐助 上毫不吝啬,对自己却极为苛刻:他 住的房子是几十年前学校统一分配 的,没有任何装修。电灯也是工地 上用的那种小灯管,异常昏暗。房 内除了一张木板床外,再没有任何 家具。老人在十几年前就立下遗 愿:要在身后捐献自己的遗体和所 有可用的器官,来帮助那些需要的 人,他的遗物中就有一张签了名的 遗体捐赠志愿表。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的名字居 然和以前天天来图书馆看书的那个叫 花子一模一样,都叫刘伟。我想天下 同名同姓的也多,没什么好奇怪的,而 且刘伟这个名字也实在太平常了,全 中国叫这个名字的怕有好几十万。 我只是觉得那个老人太可怜了, 从心里为他感到难过。自己明明可以 过得舒服自在,却偏偏要无私地帮助 别人,不求丝毫回报。在如今这个功 利现实的时代,这样的人真是太少 了,我以前只在课本里读到过,在现 实生活中还没有遇到。毫无疑问,他 值得我们每个人敬仰和学习,虽然真 要学他是很难的,我自己就做不到,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祝福,愿他 一路走好。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快到五点半 了,阅览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从 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让还没 走的人赶紧出来,说我要关门了。这 时候,有个女的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 袋书,说要来还。我怪她早不来晚不 来,偏偏要在下班的时候来,这不故意 给我找事儿吗?心里大不高兴,绷着 脸说: “你明天来吧,要下班了。” “不是还有两分钟吗?” “现在我要整理资料,不办公了。” “你就行个方便吧,我住得远,来 一趟不容易,要转好几趟车,而且这袋 书又这么重,提回去太累了。”她可怜 巴巴地说,脸色绯红,额头上沁出了细 密的汗珠,显然刚才赶路吃了不少苦。 我虽不大情愿,到底还是答应了, 让她把书拿过来。她忙遵命照办。我 一扫才发现,这些书都过期了,总共欠 费二十几块钱。我正要责怪她为什么 这么粗心,突然注意到她的名字有点 特别。 “你叫刘伟?”我诧异地望着她 问。心想一个女人怎么取了个男人的 名字,而且这个名字似乎还有点眼 熟。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 那个叫花子吗? “我叫刘娟,刘伟是我爸。” “他最近去哪儿了?好长时间没 见他来看书了。” 听了这话,她脸上顿时露出了悲 戚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睛 说: “他走了。” “走哪儿去了?”我追问道。 她见我没明白,只好直说:“他去 世了。” “啊,怎么去世了?”我吃了一惊。 “他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死了。” 她声音哽咽着说,显得非常难过。 我心里也不好受,劝她要节哀顺 变。安慰了她一会儿,就强笑着说: “你爸爸是个非常爱学习的人,以前每 天都要来这儿看书。” “嗯,他是喜欢看书。” “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开始我看 他穿着邋遢,身上有一股怪味儿,又捡 了很多瓶瓶罐罐,还以为他是个叫花 子,不想放他进来。后来发现他是真 爱学习,不管天晴下雨每天都来,而且 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看的书也不简 单,都是经典名著,好多我都看不懂, 我真是打心里佩服他。谁想老天无 眼,这么早就让他走了,真是可惜了。” 我叹息着说。 “他这么有学问的一个人,为什么 要去捡垃圾呢?”我想不明白,就提出 了这个问题。 “唉,还不是因为那些孩子。”她叹 了口气说,“我妈去世得早,我爸很早 就一个人过了。他是个很有爱心的 人,退休工资虽有五千多,却大部分都 拿出来捐给了那些穷苦的孩子,自己 没钱用了,就在外面捡垃圾来卖。开 始几姊妹都不知道,他也没告诉我 们。大家对此很不理解,跟他发生了 很多矛盾,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来往 了。直到他出车祸去世,我们在整理 他遗物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崇高的人, 我们以前都错怪他了。”她伤心地诉说 着,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猛然醒悟:“前不久网上说的那 个助人为乐,被车撞身亡的拾荒老人 就是你爸爸?” 她苦涩地点了点头。 “那天下着雨,他背着一大包垃 圾,过马路的时候没有看车,愣着头就 出去了。那辆出租车开得很快,司机 看见他再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他被 撞到地上就起不来了。司机人还算 好,赶紧把他送到医院抢救,可一天 一夜也没能把他救回来,大概这就是 命吧。” 我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却像被什 么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心里非常 难受,为老人感到悲哀,也为自己以前 对他的误解感到羞愧。我红着眼安慰 了她两句,就把她送走了。 我锁好门,走上了回家的路,脚步 沉重,心绪久久难以平静。人活着究 竟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 我。若按时下大多数人的看法:活着 不就是为了吃好喝好玩好,尽情享受 生活吗?但老人的做法却给出了截然 相反的答案。究竟哪个更好我也说不 上。但又隐隐觉得人活着除了为自 己,似乎也应该为他人,为社会留下点 儿什么。人生除了吃喝玩乐以外,似 乎还应该有别的意义。一种很多人并 不理解的意义。 时至今日,每当坐在空荡荡的图 书馆里,我的眼前就会情不自禁地浮 现出老人的影子,我仿佛看见他还坐 在那里,两手捧书,抿着嘴唇,全神贯 注地盯着书看,就像从来都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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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25日 星期六 www.xiancn.com 责任编辑徐晓红视觉编辑姚玉甲组版牛怡墨校对孙小林

世说悦读周刊悦读周刊文心

诗简

读书

博斯腾湖

另一种风雅

德加的艺术故事

10

11

12

投稿邮箱

[email protected]世 说

本版插图 吉日

特殊的读者我居住的这个小区,可以称得上花园

式的小区。修剪得齐整的绿篱,随风摇曳的竹柳,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覆盖着院落。树木密植,从高层往下看,铺满阳光的碧绿的树冠,像一面透亮的湖泊。还有间隔栽植的果木,枝繁叶茂。其中有杏树桃树,有石榴树,有柿子树,还有枇杷树。春天来了,各样花树千朵万朵开放,不仅满院花色,空气也透着浓郁的花香。树会挂果,花落了,小球球就挂满枝头;成熟时节,满院又透满果香。花开令人赏心悦目,果香又使人神清气爽,你看那白发的婆婆刮了胡子的爷爷,或领着小孙孙,或牵着小狗狗,在花丛和果木掩映下的林荫小道漫步,或哼着曲儿,或相互逗乐,多么的惬意啊!

有花有草有树有果,小鸟儿就来了。从清晨到傍晚,小区都鸣啭着鸟儿的欢叫。鸟儿的欢叫会让人产生联想,比如就联想到了青海湖的鸟岛,联想到了杭州的西溪湿地,联想到了秦岭这峪那峪里大大小小的森林公园。有几种鸟我能叫上名字,比如黄鹂,比如斑鸠;大多数鸟儿我不知其名,但却看清了它们的鸟样儿。有一种鸟比鸽子略大一点,全身都是黑色,比乌鸦还黑,黑得像泼了墨,但嘴是黄颜色,对了,嘴的颜色像柠檬的表皮。还有一种鸟,也是黑色,但背部和腹部有一点白,尾巴很长,飞起的时候尾巴又显露出黑白相间的羽毛。还有一种鸟,灰色,小得像麻雀一样,但比麻雀伶俐,叫声又非常清脆。更有一种鸟,紧绷的身子像椭圆的芒果,似乎不会飞,多在花草绿丛下蹦来蹦去,而且见人不避,还要往人跟前跳几下,似乎有意向人们示好,如果有人学一声不管哪种鸟的短促的叫声,它都会回应几声“你好!你好”的问候。当然最多的还是麻雀,成群结队,叽叽喳喳,还爱跟在小娃身后抢饼干渣。

小区里有几池喷泉,喷泉旁又建着小广场。黄昏时分,广场上常常老人笑孩子跳小鸟儿叫。对此,居住在小区的人们已不以为奇。人和鸟儿和谐相处,是一幅诗意而古典的画面。

去年冬天,小区新入住一户人家,主人是位中年女性。她中等个儿,不胖不瘦,模样俊美,加上一身华丽合体的服饰,显出高雅贤淑的气质。她在小区牵着那只修剪了皮毛的阿拉斯加黄毛犬漫步时,人们都会多看她两眼甚或赞扬几句。一次,我无意间听到一位送外卖的小伙子自言自语:“哎呀,如果能找一位像这位阿姨一样的婆姨,那多有福啊!老天,我会给你烧十炷香!”

鸟儿之所以喜欢这个小区,不仅是因为人们爱鸟,主因是能吃好喝好。喝的是清凌凌的喷泉水,吃的就是树上的果子。居住和进出这个小区的人,没有人商量过,但又像商量过似的,没有人和鸟儿争食。不管是长在树上的杏还是落地的杏,不管是长在树上的毛桃还是落地的毛桃,也不管是挂在树梢的柿子还是掉在地上的柿子,也不管是垂满枝丫的枇杷还是散落地面的枇杷,没有人去摘去捡,都给了鸟儿。所以这个小区的鸟儿不缺营养,都保养得和那位妇人一样丰盈俊美。

最近两个多月,我未见到那位妇女,以为外出旅游去了。前几天的一个清晨,忽然在小区门口相遇。我不由多看几眼,却发现她的脸有些变化。她一边脸红一边脸白,一边眉浓一边眉疏,一边眼睛还是那么大,一边眼睛似乎眯着,好像用大头针别着一样。我纳闷:这么漂亮的一位女士,难道去做了美容不成?我从网上得知,确有那么一些少女少妇和老来爱俏的人,爱美爱得有些过了,美容不成反为其害,没有美到极致反而美出丑态。

经打听,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位女士来自南方,枇杷是她喜欢吃

的水果。小区里的枇杷快要熟了,她每天早起,挎着个竹篮,拿着个铁钩,领着那只黄毛爱犬,一树一树地采摘成熟了的枇杷。鸟儿飞来飞去地叫,她没领会,更没在意。不是第四日就是第五日,竹篮里的枇杷快盛满了,她忽然发现,一棵枇杷树上的树顶有五六颗金黄金黄长得最大熟得最透的枇杷。她放下竹篮,用铁钩去勾,勾不着,索性爬上枇杷树。她仰着头,刚要勾住那根结着最大的枇杷的树枝时,惊异地发现,周围树上站满了鸟儿,但没有一只鸟叫,鸟儿又似乎都钉在了那里冲着她看。她一迟疑,尚未反应过来,半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嘶鸣,一只小燕子似的鸟儿,箭一样俯冲而下,对着她的左眼狠命的一击。好在她铁钩丢得快,又从树上跌坐下来,也多亏那只黄毛爱犬反应比她快速,对着那只鸟儿蹦上去还“汪汪”叫了一声,鸟儿飞走了,她眼睛保住了,但眼眉处被撕裂开来。疼痛难忍,只好去医院治疗。医生又是清洗又是缝合,还让她时不时把眼皮翻上翻下,但那只眼窝还是耷拉了下来。

“阿姨的眼睛?”还是那位送外卖的小伙子,再次遇见这位女士,看着他曾羡慕的眉眼有些不解,“怎么像只枇杷?”他问给他打开单元门接早餐的老奶奶。

“少说话,送你的饭去。”老奶奶笑着说。枇杷眼的故事,就此在小区里传开了。

枇杷眼◎杨毅波

◎姜迪伟

我是一名图书管理员,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整理书籍,为读者办理图书借还。工资虽然不高,但比较清闲,没事的时候还可以上上网、玩玩手机什么的,也没人管。大家都羡慕我找了个好工作。

图书馆坐落在人民公园后面,环境清幽。平时来看书的人不多,偌大的阅览室里,稀稀拉拉地坐不了几个人,只有周末的时候要多一点。现在爱看书的人不多了,大家有空宁愿去看电视、上网、玩手机,相对来说,看书的确是一件比较无聊的事。我也跟他们差不多,考进图书馆并不是因为我有多爱读书,纯粹是看中了这份工作比较清闲,不用忍受奔波操劳之苦。年纪轻轻就这样懒惰当然是不应该的,但我这人就是这样,没多大追求。

无聊的时候,我也会观察这些看书的人。他们当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风华正茂的青年,也有稚气未脱的小孩。在我看来,他们除了性别年龄、长相穿着不同外,实际并没有多少区别,大都不过是借看书来打发时间,待不了多久就会自动离开。只有一个老头子比较特别,他每天都来,而且每次来都要待到闭馆才肯离开。

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身材消瘦,穿着一件旧得掉了色的暗橙色夹克,胸前挂着一个土灰色的包,肩上扛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个装着塑料瓶和铁皮罐子的布口袋,脚上的白色运动鞋已经被泥染得污黑,不知多久没有换过了,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俨然一个靠捡破烂为生的叫花子。

我有点嫌恶他,不想放他进来。虽然我们图书馆并没有禁止叫花子入内的规定,但我作为图书管理员,保证书籍干净是我义不容辞的职责。再说他一个叫花子,会看什么书呢?不过是来凑热闹罢了。他也真会挑地方,不到人多的地方去,偏到图书馆里来,这不是故意给我找麻烦吗?放他进来容易,把书弄脏了倒不好收拾了。

所以他正要进来时,被我拦住了。“你要干什么?”“我来看会儿书。”“去别的地方吧,要关门了。”“我就进来看一会儿。”“不行。”他赔着笑脸,给我说了半天好话,

可我死活就是不同意。他没办法,只好失望地离开了。

第二天,他又来了。比昨天还早半个小时,他以为这样应该没事儿了,不想进来的时候还是吃了闭门羹。

“现在没有关门吧?”他困惑地说。“没有,你有读者证吗?”他摇了摇头。

“没有读者证不准进来。”他有点儿急了,央求道:“小伙子,

我就到里面看一会儿,只看一会儿,你就让我进去吧。”

“不行,这是规定,没有读者证不准进来。”我态度非常坚决。

他磨了好一会儿,见我毫不通融,只得沮丧地说:“那我办一张吧。”

“不在我这儿办。”“那在哪儿办?”我手往斜对面的那间小屋一指,

说:“他们现在下班了,你明天再来吧。”

他只好再次失望而归了。第三天他又来了,比前两天来得

更早,满脸兴高采烈的神情。我正要拦他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崭新的证件,像个孩子似的调皮地对我说:“读者证办好了,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吧?”

我拿他实在没辙,只好说:“要进来可以,不过你可得把手洗干净了,千万别把书弄脏了。”

他高兴得连声答应,转身就往卫生间跑去。过了一会儿回来了,把手伸给我笑呵呵地说:“这下可以了吧?”

他的手掌非常粗糙,上面满是老茧,污渍已经浸入皮肤里面去了,不过表面经过认真清洗,已经洗得很干净了,至少不用担心会把书弄脏。

“你进来可以,不过这些瓶瓶罐罐要放在外面,不准带进来。”

他按我的吩咐,把捡来的东西堆在门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他就像是进入了一座巨大的宝山似的,满脸的兴奋,到处走到处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仿佛要把所有的书都装进眼里面。我总不大放心,担心他损坏书籍,他走到哪儿,我眼睛就跟到哪儿。好在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从此以后,他天天都来。开始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要检查

他的手,担心没有洗干净。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非常自觉,每次进来看书前,都会主动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我见他这样,也松了口气,不再为难他了。

渐渐地我发现,他看书的态度跟其他人大不一样,别人不过是兴之所至,随便翻翻;他却看得极其认真,目不转睛,脸都几乎快要贴到书上去了。每次看他睁着一双老花眼,抿着嘴唇,全神贯注地盯着书看,我心里就一阵好笑,但笑过之后又有种莫名的感动——他虽然身份微贱,却知道崇尚知识,热爱学习,和别的叫花子是有点不大一样。

很快,他就不满足于在图书馆看书了,就把一些一时半会儿看不完的书带回家去看。他借的书也够特别的,几乎清一色的全是世界名著,像什

么《荷马史诗》《战争与和平》《悲惨世界》《卡拉马佐夫兄弟》等等。说来惭愧,我枉自读了四年大学,这些书都没看完过。不是不想看,是实在太深奥了,而且也太厚,啃起来实在费劲儿,试了几次就放弃了。

我怀疑他能否看得懂,有一次在他借书的时候,半开玩笑地说:“你借这些书,能看懂吗?”

“还行吧,慢慢看呗。”他笑着说。也不知道是谦虚还是什么。

更让我惊奇的是,他借的书里面,居然还有《本草纲目》《黄帝内经》《千金方》等古代医学著作,莫非他学文之外,还要学医吗?这些书可都是艰深晦涩的文言文,一般人根本看不懂,看来这个叫花子还真是不简单,让人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我想这些书也够他看一段时间了,他应该不会天天都来了吧?他身上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像是很久没有洗过澡了,每次他走近身来,我都要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可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是每天都来,不论天晴落雨。他借的书总会在到期之前及时归还,而且保管得干净整洁,从无破损。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样过了大半年。不知为什么,那个老头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我有点儿奇怪,记得他似乎还有几本书没还。从系统里调出来一看,果然,他名下还挂着六本书,而且都过期了。按照图书馆的规定,每天每本要收两毛钱的滞纳金,他已经欠费十几块了。虽然不多,但对他来说,也是个数目。我想通知他来还,却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他在登记的时候,没有留电话,也没有留通信地址。我想这个老头子真是太粗心了,联系不上他,我也没办法,只好由他去了。

这天我闲着无聊上网,偶然看到一条新闻,是好多天以前的事了。说一个拾荒老人在过马路的时候被出租车撞倒,经抢救无效死了。这本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但老人的身世却震惊了世人——他根本不是什么拾荒老人,而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国家一级教师,曾参与过《汉语大词典》的编写。他每月有五千多元退休金,却生活拮据,要靠捡垃圾过日子。原来他省吃俭用,把所有的钱都捐给了贫困学生。在老人的遗物中,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有的只是泛黄的捐资助学证,希望工程的救助报名卡,读之令人潸然泪下的受助孩子的来信。这些受助的孩子至今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因为老人一直都是匿名对他们进行帮助。老人在捐助上毫不吝啬,对自己却极为苛刻:他住的房子是几十年前学校统一分配的,没有任何装修。电灯也是工地上用的那种小灯管,异常昏暗。房内除了一张木板床外,再没有任何家具。老人在十几年前就立下遗愿:要在身后捐献自己的遗体和所有可用的器官,来帮助那些需要的人,他的遗物中就有一张签了名的遗体捐赠志愿表。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的名字居然和以前天天来图书馆看书的那个叫花子一模一样,都叫刘伟。我想天下同名同姓的也多,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且刘伟这个名字也实在太平常了,全

中国叫这个名字的怕有好几十万。我只是觉得那个老人太可怜了,

从心里为他感到难过。自己明明可以过得舒服自在,却偏偏要无私地帮助别人,不求丝毫回报。在如今这个功利现实的时代,这样的人真是太少了,我以前只在课本里读到过,在现实生活中还没有遇到。毫无疑问,他值得我们每个人敬仰和学习,虽然真要学他是很难的,我自己就做不到,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祝福,愿他一路走好。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快到五点半了,阅览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让还没走的人赶紧出来,说我要关门了。这时候,有个女的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袋书,说要来还。我怪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下班的时候来,这不故意给我找事儿吗?心里大不高兴,绷着脸说:“你明天来吧,要下班了。”

“不是还有两分钟吗?”“现在我要整理资料,不办公了。”“你就行个方便吧,我住得远,来

一趟不容易,要转好几趟车,而且这袋书又这么重,提回去太累了。”她可怜巴巴地说,脸色绯红,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赶路吃了不少苦。

我虽不大情愿,到底还是答应了,让她把书拿过来。她忙遵命照办。我一扫才发现,这些书都过期了,总共欠费二十几块钱。我正要责怪她为什么这么粗心,突然注意到她的名字有点特别。

“你叫刘伟?”我诧异地望着她问。心想一个女人怎么取了个男人的名字,而且这个名字似乎还有点眼熟。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叫花子吗?

“我叫刘娟,刘伟是我爸。”“他最近去哪儿了?好长时间没

见他来看书了。”听了这话,她脸上顿时露出了悲

戚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睛说:“他走了。”

“走哪儿去了?”我追问道。她见我没明白,只好直说:“他去

世了。”“啊,怎么去世了?”我吃了一惊。“他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死了。”

她声音哽咽着说,显得非常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劝她要节哀顺

变。安慰了她一会儿,就强笑着说:“你爸爸是个非常爱学习的人,以前每天都要来这儿看书。”

“嗯,他是喜欢看书。”“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开始我看

他穿着邋遢,身上有一股怪味儿,又捡了很多瓶瓶罐罐,还以为他是个叫花子,不想放他进来。后来发现他是真爱学习,不管天晴下雨每天都来,而且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看的书也不简单,都是经典名著,好多我都看不懂,我真是打心里佩服他。谁想老天无眼,这么早就让他走了,真是可惜了。”我叹息着说。

“他这么有学问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去捡垃圾呢?”我想不明白,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唉,还不是因为那些孩子。”她叹了口气说,“我妈去世得早,我爸很早就一个人过了。他是个很有爱心的人,退休工资虽有五千多,却大部分都拿出来捐给了那些穷苦的孩子,自己没钱用了,就在外面捡垃圾来卖。开始几姊妹都不知道,他也没告诉我们。大家对此很不理解,跟他发生了很多矛盾,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来往了。直到他出车祸去世,我们在整理他遗物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秘密。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崇高的人,我们以前都错怪他了。”她伤心地诉说着,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猛然醒悟:“前不久网上说的那个助人为乐,被车撞身亡的拾荒老人就是你爸爸?”

她苦涩地点了点头。“那天下着雨,他背着一大包垃

圾,过马路的时候没有看车,愣着头就出去了。那辆出租车开得很快,司机看见他再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他被撞到地上就起不来了。司机人还算好,赶紧把他送到医院抢救,可一天一夜也没能把他救回来,大概这就是命吧。”

我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心里非常难受,为老人感到悲哀,也为自己以前对他的误解感到羞愧。我红着眼安慰了她两句,就把她送走了。

我锁好门,走上了回家的路,脚步沉重,心绪久久难以平静。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若按时下大多数人的看法:活着不就是为了吃好喝好玩好,尽情享受生活吗?但老人的做法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究竟哪个更好我也说不上。但又隐隐觉得人活着除了为自己,似乎也应该为他人,为社会留下点儿什么。人生除了吃喝玩乐以外,似乎还应该有别的意义。一种很多人并不理解的意义。

时至今日,每当坐在空荡荡的图书馆里,我的眼前就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老人的影子,我仿佛看见他还坐在那里,两手捧书,抿着嘴唇,全神贯注地盯着书看,就像从来都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