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好的作家、艺术家，所表

现出来的不应该仅仅是“存在

的”、“可见的”事物，而是同时展

现出更广阔的空间和可能性，超

越词汇本身赋予的意义，表现出

日常的“不可见”来，美就产生在

这个“可见”和“不可见”同时存在

的时刻，它们共同揭示了日常背

后的深度。

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金蔷薇创作笔记创作笔记创作笔记

35责任编辑：刘秀娟 电话：（010）65389071电子信箱：xinzuopin@vip.126.com

2017年1月6日 星期五

第1期（总第138期）

炉台上的油罐炉台上的油罐经年累月的经年累月的，，油罐都稳稳地蹲在屋里油罐都稳稳地蹲在屋里

的炉台子上的炉台子上。。

那是个瓦罐那是个瓦罐，，不大不大，，口也小口也小，，父亲的手父亲的手

展开来展开来，，能把罐口盖得严严实实能把罐口盖得严严实实。。这么小这么小

个口吧个口吧，，却有个圆乎乎的大肚子却有个圆乎乎的大肚子。。罐口上罐口上

有盖子有盖子，，盖子是个小小的木头盘子盖子是个小小的木头盘子。。元宵元宵

节时节时，，水缸里要漂一对小面鱼水缸里要漂一对小面鱼，，母亲就洗母亲就洗

了木头盘子了木头盘子，，把面鱼儿放在盘子上把面鱼儿放在盘子上，，小红小红

烛也立在盘子上烛也立在盘子上。。等到母亲把红烛点亮等到母亲把红烛点亮，，

把木头盘子漂到水上把木头盘子漂到水上，，木头盘子就变成了木头盘子就变成了

一只小船一只小船，，带着鱼儿在水缸里这儿走走那带着鱼儿在水缸里这儿走走那

儿走走儿走走，，像个喜欢走亲戚的娃娃像个喜欢走亲戚的娃娃。。罐子口罐子口

的两边有两个小小的耳朵的两边有两个小小的耳朵，，端庄端庄、、秀气秀气，，一一

根细麻绳穿过耳朵根细麻绳穿过耳朵，，两边一系两边一系，，牢牢地拴牢牢地拴

在在““耳朵耳朵””上上。。麻绳本就挑选了结实的麻绳本就挑选了结实的，，又又

天天日日地厮守着油罐天天日日地厮守着油罐，，天天日日地拴锅天天日日地拴锅

灶台上烟熏火燎灶台上烟熏火燎，，早被浸润得油渍麻花早被浸润得油渍麻花

的的，，是更牢实了是更牢实了。。把罐子提到院子的炉子把罐子提到院子的炉子

边边，，提到碗柜里提到碗柜里，，就是提到油坊提到代销就是提到油坊提到代销

点去打油点去打油，，都不怕断都不怕断。。

油罐口上挂着个长柄铁勺子油罐口上挂着个长柄铁勺子，，勺柄有勺柄有

多长呢多长呢？？跟罐子深度差不多长呢跟罐子深度差不多长呢。。母亲做母亲做

饭炒菜舀油时饭炒菜舀油时，，就从罐子口摘下勺子就从罐子口摘下勺子，，轻轻

轻一探轻一探，，一勺清亮亮的油就提上来了一勺清亮亮的油就提上来了。。细细

长柄上的勺子可真秀气长柄上的勺子可真秀气，，五分硬币那么大五分硬币那么大

小吧小吧，，还薄还薄，，又平又平，，哪像个勺子啊哪像个勺子啊，，倒像个倒像个

小巧的铲子小巧的铲子。。就是这么一把像铲子一样的就是这么一把像铲子一样的

勺子勺子，，母亲提上来母亲提上来，，还要在罐子口晃一晃还要在罐子口晃一晃

再提出来再提出来，，该往锅里倒油了吧该往锅里倒油了吧，，却没有却没有，，勺勺

子底下还沾着油呢子底下还沾着油呢。。提起来的勺子就在罐提起来的勺子就在罐

子口刮一下子口刮一下，，再刮一下再刮一下，，才倒到了锅里才倒到了锅里。。是是

担心多放了油担心多放了油。。哪会多呢哪会多呢？？就算舀上满满就算舀上满满

一勺油一勺油，，能有多少呢能有多少呢？？那么小个勺子那么小个勺子。。母亲母亲

说说，，油多了有油腥味油多了有油腥味，，不好吃不好吃。。勺子从油罐勺子从油罐

口上滴下一滴口上滴下一滴，，母亲眼尖母亲眼尖，，赶紧伸了指头赶紧伸了指头，，

使劲地一刮使劲地一刮，，把油擦在手上把油擦在手上，，又迅疾地把又迅疾地把

手指头放到罐口刮两下手指头放到罐口刮两下，，指头上还油乎乎指头上还油乎乎

的的，，就把手指头噙到嘴里抿就把手指头噙到嘴里抿。。

锅底的那点油黄亮亮的香锅底的那点油黄亮亮的香，，火上一火上一

热热，，更香了更香了，，满屋子都飘开了香满屋子都飘开了香。。我和小哥我和小哥

哥放学回来哥放学回来，，刚进门刚进门，，就被这油香抱住了就被这油香抱住了，，

我们像馋嘴的猫一样围着母亲围着锅台我们像馋嘴的猫一样围着母亲围着锅台，，

要看看做了什么好吃的饭要看看做了什么好吃的饭。。等到父亲和大等到父亲和大

哥回来哥回来，，屋里的香气还是满满的屋里的香气还是满满的。。他们也他们也

盯着锅台盯着锅台，，问母亲做什么好吃的了问母亲做什么好吃的了。。

每天每天，，母亲擦抹碗架母亲擦抹碗架、、炉台时炉台时，，也要把也要把

油罐仔细地擦抹一遍油罐仔细地擦抹一遍，，做饭时做饭时，，油罐上落油罐上落

了灰了灰，，扯了抹布再擦抹一遍扯了抹布再擦抹一遍。。这个瓦罐子这个瓦罐子

呢就整日地干净呢就整日地干净、、黑亮黑亮，，泛着油润的光泛着油润的光。。我我

和小哥哥给炉里添柴或者是趴在炉台上和小哥哥给炉里添柴或者是趴在炉台上

写作业时写作业时，，黑罐上就映出两个小小的人影黑罐上就映出两个小小的人影

子子。。小哥哥看一眼油罐说小哥哥看一眼油罐说，，真香真香。。他把鼻子他把鼻子

凑在罐上使劲吸凑在罐上使劲吸。。我也趴在罐上使劲吸我也趴在罐上使劲吸，，

说真香说真香。。小哥哥说小哥哥说，，我都想吃油馍了我都想吃油馍了。。我我

说说，，哪个不想吃呢哪个不想吃呢？？然而母亲轻易不让我然而母亲轻易不让我

们吃油馍们吃油馍。。这只不大的油罐里这只不大的油罐里，，很多时候很多时候

也只有一点油也只有一点油。。不多的油不多的油，，一家七口要吃一家七口要吃，，

母亲难啊母亲难啊。。

有时有时，，我和小哥哥拿了奖状我和小哥哥拿了奖状，，或者割或者割

了一大筐草回来了一大筐草回来，，母亲一高兴母亲一高兴，，就会给我就会给我

们做油馍们做油馍。。油馍做起来很简单油馍做起来很简单，，把馍馍切把馍馍切

成片成片，，把油涂抹上把油涂抹上，，再撒一点白糖或者食再撒一点白糖或者食

盐盐。。每次每次，，母亲问我和小哥哥撒盐还是糖母亲问我和小哥哥撒盐还是糖，，

我们都不要撒盐我们都不要撒盐，，我们爱吃糖我们爱吃糖。。穷人娃的穷人娃的

糖富人娃的盐糖富人娃的盐。。一片馍上抹了油撒了糖一片馍上抹了油撒了糖，，

再拿一片馍一夹再拿一片馍一夹，，就是那时最好的零食就是那时最好的零食

了了。。若是每一片馍上都涂抹了油若是每一片馍上都涂抹了油，，都撒了都撒了

白糖白糖，，那就有点奢侈了那就有点奢侈了。。给馍片上抹油时给馍片上抹油时，，

母亲不提罐口边挂的勺子母亲不提罐口边挂的勺子，，母亲用的是一母亲用的是一

根筷子根筷子。。母亲把筷子在油罐里伸一下母亲把筷子在油罐里伸一下，，倏倏

地提上来地提上来，，速度之快好像做了个假动作速度之快好像做了个假动作。。

我和小哥哥手心上托着馍片我和小哥哥手心上托着馍片，，早等在了罐早等在了罐

子口子口。。母亲把蘸了油的筷子在小哥哥的馍母亲把蘸了油的筷子在小哥哥的馍

片上滚两下片上滚两下，，在我的馍片上滚两下在我的馍片上滚两下，，然后然后

把两片馍捏到一起来回蹭蹭把两片馍捏到一起来回蹭蹭。。等到两片馍等到两片馍

分开分开，，馍片上就有一层黄黄的油了馍片上就有一层黄黄的油了。。有的有的

地方没有油地方没有油，，母亲也不会把筷子探到油罐母亲也不会把筷子探到油罐

里了里了。。母亲说母亲说，，油多了油腥味油多了油腥味，，不好吃不好吃。。还还

是这句话是这句话。。咬一口咬一口，，真是好吃真是好吃，，是刚刚好的是刚刚好的

香香，，就像是就像是，，再多一点点也会如母亲说的再多一点点也会如母亲说的，，

不香了不香了。。

手里捏着油馍去巷子里吃手里捏着油馍去巷子里吃，，是很得意是很得意

的事的事，，会招惹来好些个小伙伴羡慕的眼光会招惹来好些个小伙伴羡慕的眼光

和馋涎的口水和馋涎的口水。。我不舍得吃我不舍得吃，，小哥哥也不小哥哥也不

舍得舍得。。我们把油馍捧在嘴边我们把油馍捧在嘴边，，拿舌尖舔拿舌尖舔，，好好

一会儿一会儿，，才咬一小口才咬一小口。。

等到油罐大肚子上贴着的红联子不等到油罐大肚子上贴着的红联子不

那么鲜红了那么鲜红了，，黑墨的福字也不黑俊了黑墨的福字也不黑俊了，，新新

的一年就要到了的一年就要到了，，该写新福字换贴新联子该写新福字换贴新联子

了了。。那年那年，，二哥考上了大学二哥考上了大学，，父亲给油罐的父亲给油罐的

大肚子上写了两个对子大肚子上写了两个对子，，一个是一个是““福福””字字 ，，

一个是一个是““油面满罐油面满罐””，，红纸黑字红纸黑字，，一笔一一笔一

画画，，横平竖直横平竖直，，端端正正端端正正，，贴在罐子上贴在罐子上，，很很

显眼显眼，，很喜庆很喜庆。。看着贴了联子的瓦罐好像看着贴了联子的瓦罐好像

穿了新衣服穿了新衣服，，喜滋滋的样子喜滋滋的样子，，我和小哥哥我和小哥哥

就相信就相信，，罐里的油一定有很多罐里的油一定有很多，，多得吃不多得吃不

完完，，永远都吃不完永远都吃不完。。

黑灯盏黑灯盏天黑透了天黑透了，，要吃晚饭了要吃晚饭了，，母亲嘭地划母亲嘭地划

亮一根火柴亮一根火柴，，把界墙上的灯盏点亮了把界墙上的灯盏点亮了。。

灯盏是铁铸的灯盏是铁铸的，，黑乎乎的倒像是炭做黑乎乎的倒像是炭做

的的。。母亲有时叫它灯盏母亲有时叫它灯盏，，有时叫它灯锅有时叫它灯锅，，有有

时急得要用灯时急得要用灯，，就喊父亲就喊父亲，，灯呢灯呢，，把灯端把灯端

来来。。小如一枚功夫茶碗的灯盏小如一枚功夫茶碗的灯盏，，半指深半指深，，半半

碗黑乎乎的煤油里碗黑乎乎的煤油里，，一根棉线芯子软软地一根棉线芯子软软地

贴在灯盏边贴在灯盏边。。灯盏呢灯盏呢，，是托在灯柱子上是托在灯柱子上。。灯灯

柱子也是铁铸的柱子也是铁铸的，，有盘子样的灯座有盘子样的灯座，，有一有一

拃多高的柱子拃多高的柱子，，柱子上有个灯托柱子上有个灯托。。灯盏就灯盏就

像个秀气乖巧的女娃娃像个秀气乖巧的女娃娃，，端端地坐在灯托端端地坐在灯托

上上。。灯座平平的像个盘子灯座平平的像个盘子，，有一圈浅浅的有一圈浅浅的

边沿边沿。。点灯点柴的洋火在上面放着点灯点柴的洋火在上面放着，，有时有时

母亲在灯下缝衣纳鞋时母亲在灯下缝衣纳鞋时，，也会顺手把顶也会顺手把顶

针针、、线团子线团子，，或者是一枚两枚的扣子放在或者是一枚两枚的扣子放在

上面上面。。父亲在灯旁吃烟时父亲在灯旁吃烟时，，吃到嘴边吃到嘴边，，剩下剩下

一点烟嘴了一点烟嘴了，，不舍得扔不舍得扔，，也会放到灯座上也会放到灯座上，，

攒上三四个攒上三四个，，能再卷一根烟吃呢能再卷一根烟吃呢。。

母亲要到柜子里找一块补丁母亲要到柜子里找一块补丁，，父亲要父亲要

到帘子那边的屋里取剥玉米的擦子到帘子那边的屋里取剥玉米的擦子，，就抓就抓

着灯柱子把灯端到柜台上端到后屋去着灯柱子把灯端到柜台上端到后屋去。。灯灯

盏小盏小，，灯芯又那么细灯芯又那么细，，灯光呢灯光呢，，小小的如一小小的如一

颗玉米粒颗玉米粒。。灯盏端到哪儿灯盏端到哪儿，，那颗玉米粒就那颗玉米粒就

给哪儿亮一小片红红黄黄的光给哪儿亮一小片红红黄黄的光。。

地瓜家的灯盏没有灯柱子地瓜家的灯盏没有灯柱子，，灯盏放在灯盏放在

炕墙上的灯窑里炕墙上的灯窑里。。黑了黑了，，灯盏就在灯窑里灯盏就在灯窑里

亮了起来亮了起来。。灯盏一亮灯盏一亮，，那小小的灯窑像个那小小的灯窑像个

神龛神龛，，天天日日天天日日，，供奉着一盏灯供奉着一盏灯。。

我和小哥哥在灯下写作业时我和小哥哥在灯下写作业时，，母亲就母亲就

用针把灯芯往外挑出一点用针把灯芯往外挑出一点，，母亲说母亲说，，写字写字

熬眼窝哩熬眼窝哩，，灯暗了可不行灯暗了可不行。。灯芯子像个舌灯芯子像个舌

头一样伸长了一点头一样伸长了一点，，小小的灯光呢小小的灯光呢，，像一像一

棵小苗子棵小苗子，，忽突突长大了一点也亮了一忽突突长大了一点也亮了一

点点，，我和小哥哥的生字本算术本上也白亮我和小哥哥的生字本算术本上也白亮

了一点了一点。。作业做完了作业做完了，，油灯还不吹灭油灯还不吹灭，，母亲母亲

手上的破裤子烂衣服还没有补完手上的破裤子烂衣服还没有补完，，母亲却母亲却

用针把灯芯往油里按了按用针把灯芯往油里按了按，，灯光跳了几灯光跳了几

跳跳，，矮下去了矮下去了，，屋里像是落下了一层黑纱屋里像是落下了一层黑纱，，

也暗下去好多也暗下去好多。。小哥怕母亲把针扎在手小哥怕母亲把针扎在手

上上，，要把灯盏从阶墙上端下来要把灯盏从阶墙上端下来，，放在母亲放在母亲

手边手边。。母亲不让母亲不让。。母亲说母亲说，，高灯低明哩高灯低明哩。。黄黄

亮的灯光里亮的灯光里，，我和小哥哥挤在一起看小人我和小哥哥挤在一起看小人

书书，，父亲坐在炕下剥玉米粒父亲坐在炕下剥玉米粒。。不知从哪里不知从哪里

跑来一丝风跑来一丝风，，灯光像片树叶子样摆了两灯光像片树叶子样摆了两

下下，，又端端地站稳了又端端地站稳了。。

有时灯光好好地亮着有时灯光好好地亮着，，轻轻地跳跃轻轻地跳跃

着着，，会突然叭叭地响几声会突然叭叭地响几声，，细细碎碎的声细细碎碎的声

音音，，好像是它遇到了高兴事点响了炮竹好像是它遇到了高兴事点响了炮竹。。

我和小哥正在灯下做作业我和小哥正在灯下做作业，，吓一跳吓一跳，，抬眼抬眼

就看见一只小小的飞蛾就看见一只小小的飞蛾，，小飞机样往黄亮小飞机样往黄亮

的火焰上撞的火焰上撞。。它撞飞过来它撞飞过来，，又撞飞过去又撞飞过去，，看看

上去又悲怆上去又悲怆，，又豪迈又豪迈。。我和小哥哥的眼前我和小哥哥的眼前

也亮一下暗一下也亮一下暗一下，，眼看着它撞到了火焰眼看着它撞到了火焰

上上，，轰然跌落在油里轰然跌落在油里。。小哥哥说小哥哥说，，这蛾子真这蛾子真

傻傻，，不晓得火会烧死它不晓得火会烧死它。。母亲说母亲说，，它是扑灯它是扑灯

蛾嘛蛾嘛。。扑灯蛾扑灯蛾。。我和小哥哥听着这个名字我和小哥哥听着这个名字，，

都愣了都愣了。。有时有时，，扑灯蛾会飞落在我的本子扑灯蛾会飞落在我的本子

上书上上书上，，我和小哥就把它夹到书里我和小哥就把它夹到书里，，第二第二

天还记得看它灰绿色的头和翅膀上黑的天还记得看它灰绿色的头和翅膀上黑的

花纹花纹。。第三天就忘了第三天就忘了。。后来后来，，它还在不在书它还在不在书

里夹着里夹着，，也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了。。那时的好多东西都那时的好多东西都

不见了不见了，，好多的人也不见了好多的人也不见了。。他们也像扑他们也像扑

灯蛾一样灯蛾一样，，扑向他们的光了吗扑向他们的光了吗？？

有时灯头会结一粒灯花有时灯头会结一粒灯花，，米粒大小米粒大小，，灯灯

光里光里，，红一下黑一下地亮红一下黑一下地亮，，灯光呢就会暗下灯光呢就会暗下

来来。。母亲说母亲说，，灯上开灯花灯上开灯花，，屋里有好事屋里有好事。。说是说是

有好事有好事，，却抓了剪刀却抓了剪刀，，嘣的把灯花剪掉了嘣的把灯花剪掉了。。

灯花像颗小黑豆灯花像颗小黑豆，，咕咚落在了油里咕咚落在了油里。。

元宵节晚上元宵节晚上，，巷子里的灯棚下会点好巷子里的灯棚下会点好

几十盏灯几十盏灯，，年头里家里娶了新媳妇或者是年头里家里娶了新媳妇或者是

生了小娃娃的生了小娃娃的，，添丁加口了添丁加口了，，喜事喜事，，还要给还要给

灯棚送灯盏灯棚送灯盏，，灯棚里的灯就更多了灯棚里的灯就更多了，，几乎几乎

是灯盏的集会灯光的集会了是灯盏的集会灯光的集会了。。夜深人静夜深人静

时时，，五婶携了香烛纸马到灯棚下烧香磕头五婶携了香烛纸马到灯棚下烧香磕头

祈愿祈愿，，离开时离开时，，““偷偷””走了一盏灯走了一盏灯。。母亲说母亲说，，

五婶是给二娃媳妇偷的五婶是给二娃媳妇偷的，，结婚都两年多结婚都两年多

了了，，二娃媳妇的肚子还是瘪瘪的二娃媳妇的肚子还是瘪瘪的。。五婶恭五婶恭

恭敬敬地捧着灯盏恭敬敬地捧着灯盏，，小小的灯光随风摇小小的灯光随风摇

曳曳，，一时倒伏了下去一时倒伏了下去，，一时一时，，又端端地站立又端端地站立

了起来了起来。。五婶把灯盏捧回家五婶把灯盏捧回家，，悄悄地藏到悄悄地藏到

二娃后屋的窗台角二娃后屋的窗台角。。来年来年，，二娃媳妇果然二娃媳妇果然

在年底生了个小子娃在年底生了个小子娃。。元宵节时元宵节时，，五婶给五婶给

灯棚捐了多半碗油灯棚捐了多半碗油，，还送来了鞭炮烟花还送来了鞭炮烟花。。

灯棚的灯盏点起时灯棚的灯盏点起时，，五婶还灯盏来了五婶还灯盏来了。。那那

盏偷走的灯盏里油多盏偷走的灯盏里油多，，灯芯又粗灯芯又粗，，灯光就灯光就

又大又亮又大又亮，，像一枚金黄的麦穗像一枚金黄的麦穗，，在灯盏上在灯盏上

摇来摇去摇来摇去，，很张扬的样子很张扬的样子。。地瓜大哥媳妇地瓜大哥媳妇

也偷了灯盏也偷了灯盏，，却没有生下娃娃却没有生下娃娃，，那灯盏呢那灯盏呢，，

就像一个满腹心事的人就像一个满腹心事的人，，黑乎乎地蜷在她黑乎乎地蜷在她

家后屋窗台角家后屋窗台角，，落下满头满脸的灰落下满头满脸的灰，，也没也没

人搭理人搭理。。

不再是夏天，还不是秋天。树叶的顶端微微

泛出嫩黄，尚未凋落，伫立在微凉的空气和饱和的

阳光中。小区中央的小径上，属于盛夏的蜀葵不

知何时早已开尽，只剩疏枝错落。花园静止不动，

楼群更是凝固，我在这如同初洗的衣襟的雨后清

晨，慢慢地走着，注目着那扇亘古绵长而寂寥开敞

的大门。

当我在无知的10岁好奇地拿起笔来的时候，

一定没想到会将这个难拿的姿势保持这么久。从

单纯的爱好，到持续地写作，直至它成为支持我生

命的最重要与最丰沛的意义之所在，是一见钟情，

更是水落石出，是在时间的回旋中与自己的本性

不断地相遇。

创作的最初，是因为不断的阅读带来的吸

引。童年的我是幸运的，早早就发现了在现实的

个人生活之外，通往一个个不同世界的大门，它们

打败了日常生活的乏味，让我可以在其间自由地

穿梭遨游。慢慢地，我也就产生了自己动笔写故

事的冲动。

作为一名写作者，如果没有大量阅读的积累，

不能每年吸收一些好的作家的精髓，优秀的风格

是不可能凭空形成的，或者尽管风格形成了，却不

是一种对你所赞赏的作家风格的无意识的集合，

而是你最近阅读的某人的风格的影射，而这种风

格往往会导致某种滥竽充数的新闻体。

在选材方面，生活中有很多内容它们本身就

是有故事性的、耐人寻味的，作为一个写作者要敏

于感受生活、善于发现生活中的故事。虽然生活

本身在大多情况下是规律有序的，故事少见，反倒

是乏味居多，但它总会发生那么一些特殊的事情，

除了完整的故事，也总会发生一些引人遐想的片

段，它们或者是故事性的片段，或者仅仅是一种环

境、情景、谈话、物件，哪怕只是一段音乐唤起的情

绪。当我们保持一种敏锐的触感的时候，这些都可能带给我们情感的

链接，继而我们可以动用自己的生活经历与创造力去进行创造，而不仅

仅等待着将生活复制——生活一方面为我们提供灵感的来源，这个灵

感是直接的，但它另一方面更为我们提供日积月累的感受，这种积累是

长期的，但它们都需要我们选择性地去提炼和发挥。

日常生活会陷入自动化，因此，为了恢复对生活的感觉、不被日常

语义所蒙蔽，我们依赖于艺术。写作就是对于我来说，能够击碎并重构

现实生活的东西。写作不是要描写世界，而是代替世界而存在。

弥尔顿曾说：“每一行都要表现自己的性格”。但凡文学艺术都是

如此。你把梵高、塞尚的画割开来，照样笔笔梵高、笔笔塞尚。每个创

作者都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发声装置。风格，其实是由很多因素共同形

成的。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同，我们的文章要表达什么内容，首先这就

决定了文章整体的情感基调的不同。那么这种情感我们用什么表现出

来呢？对于写作来说，当然是靠语言。维特根斯坦说,一个人语言的边

界就是他生存的边界。确实，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他能动用什么样的语

言，就能创造出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可见语言对于写作的重要性。通过

语言的合适运用，可以达成某种情感和气氛的建立，而一旦文章有了它

自己的气场，也便形成了其独特的风格。

我个人是非常注重文学语言的美感的，这个美感，不是说做一些

繁缛、独特的词语的堆砌，而是用感情的引线让你的表述本身引领读

者进入属于你的文章的独特的场域之内。修辞带来的是能使读者切

身感受到的场景，它既不是日常语言的叙述，又比普通的陈述描写更

加精确、形象，并且不显得做作突兀，这是文学语言一种很大的魅力，

这种创造是很有趣的，也是文学独特的所在。所谓艺术手法其实就

是使事物奇特化的手法，但一定是要让这些自然而然地随着语言的

长线牵引出来。

我们的写作要有一定的思想性在里面，这就是作品的深度。一个

真正好的作家、艺术家，所表现出来的不应该仅仅是“存在的”、“可见

的”事物，而是同时展现出更广阔的空间和可能性，超越词汇本身赋予

的意义，表现出日常的“不可见”来，美就产生在这个“可见”和“不可见”

同时存在的时刻，它们共同揭示了日常背后的深度。上帝创造了这个

世界，但他未必理解这个世界，而文学艺术工作者创造了这个世界，他

也理解这世界。首先这个文学艺术工作者，他自己要有一定的思想深

度和哲理底蕴，否则如果一个创作者出于轻浮、出于虚荣心、出于对自

己的沾沾自喜，都是可能给世界造出一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来的。

文学不必传达真正的哲学，它不指向对于天地宇宙的终极的正确

解释，它更关心提示人类自相矛盾的、浑浊的、尴尬的生存状态，它放弃

了哲学的启示之光，但更贴近我们人的生活实际本身。初学者很容易

为了追求深刻反而露出肤浅，我自己也犯过这种错误。单就写作技法

而言，珍珠是故事、印象，穿过珍珠的线是主见，这样就是一串项链，线

是看不见的，却是不能没有、不能断的。思想性只能潜入小说的水面之

下，小说的中景，尤其是近景，不适合把思想拿出来摆在眼前，有时思想

是常会冒出浓烟、使人咳嗽的。优秀的文学作品都有一个哲理的底盘，

有公开一部分，另外有更大的部分，但并不公开，不公开的部分比之公

开的部分越大，作品越有深度。

毕竟文学艺术的源起就是感性，是一种情绪性、一种冲动带引我们

进入那个场域，行路需要路标，而艺术创作可以忽略大多的客观实在，

忽略大多的路标，成为一只飞鸟，这种自由也是文学艺术最吸引人、最

有魅力的所在。在感性的驱使下，落笔之后，我们还会产生一种语感，

它也是感性的一部分，对于语言的感觉有很多经验色彩，包括生活、心

理、情感等经验，它使我们边创作边快速感受，将复杂的心理感悟浓缩

于一瞬间，将平时对于语言的积累适宜地运用出来，它潜在地指引着我

们的语言——创作、联想、组合的推移继续。

写作是一个内敛的蓄力过程，它沉潜而艰辛，如同水下游泳，必须

屏息前行。写作者面对着虚妄，他们仅仅拥有一种脆弱的话语，毫无保

障，背依黑暗和虚无，而“真正的地点”不可抵达。这动作在旁人看来似

乎吃力又没有意义，然而美本身就是无意义，但那个搭建的动作是必要

的。而别人看不到的是，在那个不断靠近又看似遥不可及的过程中，北

斗星已经慢慢注入我们的身体，成为我们的脊梁骨了。

薰衣草童话薰衣草童话□□亚亚 楠楠

好的写作如同水下游泳

好的写作如同水下游泳

□□苏笑嫣

苏笑嫣

灶台

柯明泽

作

旧时光旧时光□□袁省梅袁省梅

1 进入这个季节，也就是进入明媚

与澄澈。把内心的惶惑呈现给

你的花季。哦，不在意什么，却想拢着花

香入眠。

呼吸大地的芬芳，就这么在红尘中安

静下来，让一颗幽暗的心获得光亮。然

后，淘洗灵魂，把花香带给整个人类。

而往事正隐入心底。时光深处，我浮

游于云朵之上。啊，在那里，童话般的世

界扑朔迷离。或许吧，没有什么永恒可

言，谁也无法把美留住。

2 这是梦吗？我好像走了很远，

却一步也没迈出故乡。在伊犁

河谷地，我与花朵一起盛开，与庄稼一起

成熟。

我知道，命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可

是，我并没有停止脚步。

在你的季节，生命澎湃，激情就像大

海的潮汐，瞬间吞噬所有记忆。我来到这

里，是想寻找遗失的爱情，寻找一个人悠

远的往事。

此刻，花香正浓，我已经看见天堂之

路……

3 而我还将伸出手，握紧一缕星

光，好让美在内心的潮汐中绽

放。或者，迎着旭日，把时间深处的辉光

打开，并沿着古老的根脉传承。我知道，

美从来就不曾消失过，她隐于大地，就像

水中的波纹用律动呈现诗意。

这即是祥光，一种柔和的祥光——

她与生命契合，带着灵魂的芳香，也带

着虔诚和景仰，在漫漫长夜为人类招

魂。多么神圣啊！朝向汗腾格里雪峰，

我满怀敬畏之心祈祷：让山川大地阳光

普照吧，让花香摇曳，宁静之美照亮内

心。

4 寂静深及灵魂。因开阔而明亮

的萤火虫，仿佛星辰挥动他的

小旗。而我遗忘的童年……那时候，星空

是幻想的神殿——在时间深处，以圣洁之

心照亮万物。仙女下凡了，只为爱历尽磨

难。这忠贞结出的果实，如同神话被人类

铭记。而大地上，清风朗月，也预示着，美

的田园花繁叶茂。辛勤劳作者喜庆丰收，

他们载歌载舞，一派盛世气象。

等待花开的声音，若微颤的山谷。骏

马驰骋，露珠闪亮，野兔在草丛里窃窃私

语……微风过处，一只红狐在松林中跳着

独舞。妩媚，婉约，若天女散花，美是她的

宗教。啊，尽情欢娱吧！在这神的花园，让

爱随风绽放。

5 但我并不留恋。尘世像一堵山

墙，在幽深处，它割据我的灵

魂。所以，在大自然中舒展，让内心明亮

起来，就是此刻我愿意做的静夜功课。

喜欢高山流水的惬意，清澈和明朗，喜欢

简洁的风，白云悠悠，爱从心底涌起……

因此我愿意在旷达中反观自己，铰断

内心枷锁，打开一扇窗，任阳光沐浴精

神。这便是大自然的恩赐，是山河永恒的

教诲。

我会记住她们，故乡，和土地的芬

芳。也愿意沿着蜿蜒古道，追寻逝去的年

华，追寻激情岁月的迷茫，疼痛与欢颜。

就能看见圣洁，看见美和天堂。

6 我相信美是永恒的。相信善有

善报，一切皆因内心的根拥有

辽阔。所以，我怀念阳光下，薰衣草弥

漫，若潮汐拍打堤岸。她回忆童年，浪迹

天涯，只为心中的爱，日夜兼程。但是，

我只记住了花香，爱情的灯盏高悬，若神

圣的祈祷。

想象里，大地充满欢乐，以及信天翁

的欢娱。在长河遗梦，我游弋于神话

中。天空是明亮的，万物复苏，有情人终

成眷属。

所以，我追寻日月，和她轻拢的挽

歌。等待涅槃，我只能聆听教诲，若一个

信徒把灵魂展示在晨曦中。啊，你看吧！

精神不朽，万物得救。

7 没有花的世界，光明也会消失。

就像美，她伴人类跋山涉水，从

远古一直走到今天。那些星星寻梦的夜

晚，柔嫩的光流水般弥漫，在大地一隅，用

神话浇灌思想。

我是说，要是在6月，薰衣草花盛开

了，紫色的海洋波涛涌动，就像无数跳荡

的音符，在时光深处演绎千古绝唱。

这是光的世界，更是色彩的盛宴。眼

中尽是天使般的芬芳。就这么在神的引

领下，用冥想洞彻人生。